第26章 危局砺刃（1/2）

高洋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辆快要散架的二手破车上，这车不仅四个轮子气压不一，发动机还时不时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咳嗽声，行驶在一条导航失灵、且终点站很可能是“断头台”的荒郊野路上。唐龙舰——这艘不久前还在死亡地带玩极限运动的功勋（或者说，幸存）自走炮舰，此刻正以一种老大爷遛弯的悠闲速度，慢悠悠地朝着骸可星军区“飘”回去。与其说是凯旋，不如说是垂死挣扎着回“家”接受命运的审判。

舱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唐龙在下达返航命令后，竟真的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在只有仪器滴滴声的指挥室内显得格外突兀，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其他船员，刘思浩眼神闪烁不定，陈怡、李力军等人虽然强打精神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但眉宇间笼罩着驱不散的阴霾和对未来的深度茫然，仿佛一群等待宣判的囚徒。

高洋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检查着几乎完全瘫痪的副炮系统界面（这行为纯属给自己找点事做，避免那该死的焦虑感如同宇宙真空般将他吞噬），一边大脑cpU全开，疯狂进行着“项目失败复盘”和“极端危机预案沙盘推演”。

“好了，兄弟们，姐妹们，”高洋用带着点刻意营造的轻松调侃语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不大，但足以清晰传到舱内每个人的耳朵里，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咱们这趟‘死亡地带极限拓展团建’外加‘友商恶意竞争生存挑战’算是暂告一段落了。现在，是时候集中智慧，商讨一下咱们的‘项目结项报告’该怎么写，以及……如何应对可能到来的‘董事会质询’了。”

李力军瓮声瓮气地抱怨，拳头攥得紧紧的：“还结项报告？能活着回去不被直接‘优化’（枪毙）就谢天谢地了！那个狗屁坎穆奇上将可是在全频道广播了，临阵脱逃格杀勿论！咱们这算不算顶风作案？”

陈怡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显然这个最坏的可能性像噩梦一样缠绕着她。

刘思浩相对冷静，但他紧抿的嘴角和游移的眼神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他看向高洋，这个新来的、说话总带着奇怪术语的家伙，似乎总有些不一样的想法：“高洋，你脑子活络，见识也多，眼下这局面，你有什么看法？” 他把“看法”两个字咬得稍微重了点，暗示着这关乎大家的生死。

高洋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经验丰富、处变不惊的“危机公关总监”或“资深项目顾问”，尽管他的军服又脏又破，形象实在算不上光辉。他甚至在脑子里给自己配了个虚拟的ppt投影。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高洋竖起一根手指，目光扫过众人，“我们要统一思想，统一口径，牢牢把握这次行动的‘核心叙事权’（re Narrative doance）！记住，我们不是‘临阵脱逃’（desertion），我们是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战略性转进’（Strategic withdrawal），是在极端不利条件下为保存核心资产和未来反击火种而做出的英明决策！”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一条条阐述，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逻辑性”：

“第一，我们是否完成了上级赋予的‘初始核心KpI’？答案是超额完成！任务要求是拖延帝国舰队至少一小时。而我们，在唐龙长官的卓越指挥下，不仅成功拖延了时间，还利用有限资源，对敌方先锋舰队造成了高达两千艘的惊人战损！这是什么概念？这叫‘在绝对资源劣势下，实现了令人瞩目的投入产出比’和‘非对称战果’！放在任何一家公司，这都是值得全公司通报表扬并发放巨额奖金的卓越绩效！”

“第二，我们‘转进’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我们在圆满完成任务后，不幸遭遇了双重打击：一是来自己方部分单位的‘恶性内部竞争’乃至‘叛变’（指那些投降并反过来追杀我们的舰船），二是我们唯一的作业平台——这艘自走炮舰，遭受了毁灭性打击，已严重不符合继续执行作战任务的最低硬件要求。在此情况下，为了保存联邦宝贵的‘有生力量’（在座各位）和极具价值的‘一线作战数据’，我们被迫做出了暂时脱离战场的艰难决定。这叫‘审时度势，规避不必要的牺牲’，是负责任的表现！”

“第三，也是最能体现我们价值的一点：面对‘友商背叛’和‘竞争对手’（帝国舰队）的疯狂追击，我们始终没有放弃抵抗，更没有向帝国投降！最终，凭借唐龙长官神乎其技的‘系统操作’（驾驶技术）和我们全体人员的‘紧密协同’，我们成功摆脱了绝境，安全返回！这充分证明了我们是一支‘忠诚可靠、意志坚定、能力出众’的团队！是联邦的宝贵财富，而不是什么需要被清理的‘不良资产’！”

他这一套夹杂着大量“黑话”和现代管理学术语的说辞，把李力军、陈怡等人都听懵了。李力军张大了嘴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高……高洋，照你这么一说……咱们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咱们不是狼狈逃回来的，是……是得胜归来，还得申请嘉奖？”

“本质上就是这样！”高洋双手一摊，做出一副“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的表情，“我们以极小的代价（主要指我们这艘船，毕竟其他炮灰舰本来也是消耗品），重创了数倍于己的强敌，还在叛徒和敌人的双重夹击下成功保全了自己，带回了关键信息。这难道不是胜利？难道非要我们所有人都毫无价值地战死在那里，才算对联邦‘忠诚’？那叫‘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和‘管理层的决策失误’！活下来，才能继续为联邦创造价值，才能在未来给敌人造成更大的打击！”

陈怡似乎被说动了一些，但担忧依旧：“可是……国内，或者说军区指挥部，之前已经单方面切断了和我们的所有联络，明显是把我们当成可以牺牲的‘弃子’了。他们……会相信我们这套说辞吗？会不会根本不给我们解释的机会？”

“相不相信，一半取决于我们怎么说，另一半则取决于……有没有人需要我们的‘故事’。”高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唐龙，压低了些声音，“唐总……唐龙长官这次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以一千艘老旧的炮灰舰，正面击溃两千艘帝国正规军战舰，单舰在死亡地带那种鬼地方杀了个几进几出，最后还能带着我们这些人全身而退……这战绩，这能力，简直就是天生的‘明星员工模板’，是能够提振士气、甚至塑造典型的‘活招牌’！军方高层只要还有一点基本的理智和长远眼光，就应该明白，把一个如此具有宣传价值和军事潜力的‘战斗英雄’定性为‘逃兵’，是多么愚蠢且自毁长城的‘品牌公关灾难’（pR catastrophe）。”

他顿了顿，让众人消化一下，然后继续抛出核心策略：“当然，前提是……我们得把‘故事’讲得足够动听，逻辑足够严密，证据（哪怕是我们自己的证词）足够有力。并且，最关键的是，要有足够分量的人，愿意听我们讲，甚至愿意借我们这个‘案例’，来达成他们自身的某些……嗯，‘战略目标’。”

刘思浩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抓住了高洋话中的关键：“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唐龙长官的战绩和我们自身的‘价值’，作为筹码，反过来和军部……谈判？甚至争取主动权？”

“聪明！”高洋赞赏地点点头，虽然他对刘思浩这人一直抱有警惕，但此刻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反应很快，“我们要做的，就是准备好一份无懈可击的‘行动复盘报告’（After-A Review Report），详细阐述整个过程，重点突出唐龙长官临危不乱的指挥艺术、关键时刻的果断决策，以及我们所有人不畏牺牲、坚守岗位的奋战精神。特别是那些‘前同事’（投降舰船）的背叛行为，必须大书特书，这是反衬我们忠诚和处境艰难的最有力证据！”

他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回去之后，见机行事。如果上面识相，愿意顺水推舟，给我们请功，恢复编制，甚至补充新舰，那自然是最好的‘双赢’局面。如果上面某些人铁了心要搞‘一刀切’，非要追究我们‘脱离战场’的责任……”

高洋故意停顿了一下，营造出紧张感，然后才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冷意：“那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据理力争，甚至可以‘适时地’、‘委婉地’提醒一下某些大人物，当初是谁在战况不明的情况下，就粗暴地切断了与前方执行任务部队的联络？是谁把我们这批‘价值巨大的资产’当成一次性耗材随意丢弃？如果真要追究责任，那么决策层是否也应该承担相应的‘领导责任’和‘资源调配失当’的过错？把事情的影响力扩大，看看谁更害怕‘舆论发酵’和‘内部审查’！这叫‘风险共担’（Risk Sharg）和‘向上管理’（anagg Uards）！”

戴着眼镜、看起来比较文弱的王程推了推镜框，担忧地说：“这样……会不会太激进了？我们级别太低，人微言轻，恐怕……扳不动那些大人物吧？”

“所以，关键的核心在于唐龙长官！”高洋毫不犹豫地指向睡着的唐龙，语气斩钉截铁，“他是我们团队的‘核心Ip’（Intellectual property），是‘明星产品’（Fgship product）。我们所有人的‘绩效评估’（功劳苦劳）和‘职业前景’（生死存亡），都与他深度捆绑。我们要做的，就是紧密团结在唐龙长官周围，形成牢固的‘利益共同体’，为他提供充足的‘弹药’（统一的口径、细节支撑、乃至……必要时的情绪支持），辅助他打好这场关乎我们所有人命运的‘舆论反击战’和‘职位保卫战’！”

他环视众人，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记住，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一个完整的‘项目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维护唐龙长官的形象和利益，就是维护我们自己的生存权和发展权。任何内部的不协调、不一致，都可能被外界利用，成为攻击我们的突破口。”

众人陷入了沉默，消化着高洋这番将战场生存法则用职场话语包装起来的策略。虽然听起来充满了算计和“厚黑学”，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目前绝境中，唯一能看到一线生机、且具有操作性的方法。李力军重重地点了点头，陈怡的眼神也坚定了不少，连王程也默默表示了认可。

“高洋，”刘思浩再次开口，这次带着一丝探究，“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对这些……‘流程’和‘话术’，似乎非常精通？”

高洋打了个哈哈，脸上露出一种“往事不要再提”的沧桑表情，习惯性地自嘲道：“唉，都是以前在‘其他行业’摸爬滚打，积累的‘一点点’处理‘办公室政治’、‘应对客户刁难’和‘撰写免责声明’的微末经验罢了，上不得台面，纯属被迫点亮的生活技能。没想到穿越……呃，转行到了星际时代，还得靠这手老本事混饭吃，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啊。”

他心中暗道：老子当年为了在裁员潮中活下来，为了抢那点可怜的项目预算，为了在甩锅大战中不被埋，什么阴的阳的没见过没想过？没想到换了片星空，这保命技能居然还能无缝衔接……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宇宙的尽头是编制”？

就在这时，雷达员埃尔华突然高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如释重负：“接收到联邦军方通用识别信号！重复，我们已进入骸可星军区警戒识别范围！”

所有人的心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提到了嗓子眼。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审判庭的大门，似乎已经缓缓打开。

唐龙也被这动静吵醒，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坐直身体，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下意识地问：“到了？” 仿佛只是经历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航行。

“长官，我们已进入军区警戒范围。”陈怡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稳地回答道。

唐龙“哦”了一声，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激动，只是如同吩咐日常事务般淡然道：“联系基地塔台，报告我们的身份和舰船识别码，申请入港许可。”

他这种近乎“没心没肺”的平静，像一种奇异的镇定剂，稍稍安抚了舱内弥漫的恐慌情绪。大家互相看了看，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精神，各就各位，准备迎接未知的命运。

高洋看着唐龙那副仿佛只是出差归来、准备下班的模样，内心疯狂吐槽：“唐总这心理素质……真是稳得一批，堪比经过严格压力测试的顶级服务器。看来‘主角模板’果然自带‘超高情绪稳定性’和‘危机钝感力’的被动技能，学不来，根本学不来。”

他暗自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又脏又破、还带着些许不明污渍的军服，尽量让领口看起来整齐一些，抚平衣角的褶皱。形象管理，也是“职业素养”的一部分，尤其是在这种需要“面对面汇报”的关键时刻。

“好了，‘述职报告’的核心框架和‘危机公关话术包’都已经初步加载完毕，”高洋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气，像是即将登台演讲的选手，“接下来，就是考验临场发挥、随机应变，以及……看看咱们这位‘cEo’唐总，能不能扛住‘董事会’压力的时候了。唐总，我这块‘狗皮膏药’的‘附加服务价值’和‘战略咨询能力’，是骡子是马，就看接下来这一哆嗦了！”

伤痕累累的战舰，调整着微弱的动力输出，朝着那颗熟悉的、此刻却充满未知风险的星球——骸可星，及其环绕的军港，坚定不移地，也是身不由己地，缓缓驶去。星空的背景宏大而冷漠，映衬着这艘小舰和其上人们渺小而又倔强的身影。

骸可星军港，指定泊位。

如同经历了一场浩劫的唐龙舰，终于颤巍巍地停靠进了拥挤的军港。与其并排停靠的，是大量同样伤痕累累、来自不同舰队的幸存战舰，整个军港如同一个巨大的、嘈杂的星际车辆报废场兼临时野战医院。维修机器人在舰船之间忙碌地穿梭，焊接的火花如同节日的烟花般此起彼伏；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脚步匆匆；各种型号的工程车、运输车堵塞着通道，刺耳的鸣笛和人员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混乱而充满战后创伤的景象。

没有盛大的欢迎仪式，没有高级军官的迎接，只有几名面色疲惫、军容不算整肃的基地地勤人员，引导他们停泊后，便递过来一份冰冷的电子通知：“St-927舰所有军官，立即到第三号简报室集合，接受军事委员会问询。”

来了。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唐龙面色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第一个迈步走下舷梯。高洋紧随其后，低声对同样有些紧张的莉莉丝嘱咐道：“跟紧我，多看，多听，少说。记住我路上跟你讲的要点，如果被问到，就按照我们统一的口径，如实陈述你亲眼所见的部分，重点是唐龙长官的指挥和我们的奋战，至于那些‘战略性转进’的定性，交给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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