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胡杨汁与铁皮本(2/2)
一帮半大孩子面面相觑。
“怕它响。”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嘀咕,“那动静像打雷。”
“怕烫。”另一个搓着手说,“上次那管子我也没碰着,隔着半米都觉得燎人。”
轮到陈秀云了。
她缩着那只残疾的左手,咬了咬嘴唇,声音细得像蚊子:“怕它……怕它不理我。”
周围几个人想笑,却被我一眼瞪了回去。
这答案,绝了。
“怕它不理你,那就逼它理你。”
我从身后拎出一个报废的继电器,当着大伙的面,“哗啦”一下拆成了一堆零件。
“现在,用你们最舒服、最习惯的姿势,把它装回去。不管是用眼看、用耳听,还是用脚踩,只要能让它动起来,就算赢。”
场面一下子乱了套。
那个怕响的男生,把耳朵贴在桌面上,靠听衔铁回弹的声音来判断卡位;那个怕烫的,找了根长镊子,像做手术一样小心翼翼地夹着零件。
而陈秀云,她侧着身子,整个人几乎趴在桌上。
她那只残疾的左手死死卡住继电器的轴心,身体随着每一次零件的嵌入微微倾斜——她在用身体的角度,去感知那个只有零点几毫米的间隙。
没有规矩,没有教条,这帮“废料”正在用自己的野路子,试图驯服眼前的钢铁怪兽。
黄昏时分,红霞漫天。
林小川找来一张巨大的白纸,铺在那个地基铜线旁的空地上。
他在纸头工工整整地写下几个大字:手感档案·第一号。
没有那些死板的框框,就是一张白纸。
“都签个名。”林小川把笔递给陈秀云,“把你刚才怎么卡住轴心的法子,画在名字旁边。”
陈秀云的手有点抖,名字写得歪歪斜斜,但那最后一笔捺,戳破了纸背,力透纸背。
她在名字旁画了个小小的倾斜角度示意图,像个倔强的符号。
远处,厂房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唯独陈秀云负责的那个测试绕组,还黑着。
林小川想去催,被我拦住了。
“还差什么?”我走到陈秀云身后,轻声问。
她站在闸刀前,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我也说不清。”她摇了摇头,眼睛里映着远处明灭的灯火,亮得吓人,“就是觉得……火候还差点。得等我觉得它认我了,我才敢推。”
我笑了,吐出一口烟圈。这就对了,这才是真正的大匠直觉。
夜风渐起,戈壁滩的深处传来几声狼嚎。
我看了看表,指针刚过九点。
整个厂区沉浸在一片忙碌而有序的嗡嗡声中,巨大的变压器像一颗心脏,在黑暗中发出低沉有力的搏动。
但这搏动的节奏,听着似乎比平时急促了一丝。
空气里,隐隐飘来一股淡淡的臭氧味,那是高压电离特有的味道,混杂在干燥的沙尘里,若有若无。
老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手里的旱烟袋锅子明明灭灭。
他没看那些欢呼雀跃的年轻人,而是侧着耳朵,死死盯着远处那几根在风中微微晃动的高压输电线,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林总,”老罗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风里的味道……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