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匿名者的签名(2/2)
“但你也偷偷留了一页。”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关于脉冲编码的那一页。你六八年主笔的那份《军用通信终端底层规范》里,有整整一段,用词和逻辑,跟你烧掉的那些笔记一模一样。我父亲写东西有个习惯,喜欢用‘故而’做转折。全厂,只有他这么写。”
周振声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晃了一下,靠在了冰冷的机壳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个破旧的风箱。
与此同时,苏晚晴正坐在她那整洁得过分的办公室里,对着A008的原始手稿发呆。
台灯下,她忽然发现稿纸的右下角,有一些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压痕。
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根铅笔,用笔芯的侧面在压痕上轻轻涂抹。
两个模糊的字迹,慢慢浮现了出来。
哑火。
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打开了所里的人事档案数据库。
权限不够,她转手敲了几行代码,绕开了一个验证关卡。
周振声,1963年,红星机械厂通信班副班长。
因“重大技术事故”导致通信中断,降为普通技工。
事故记录那一栏,是刺眼的空白。
苏晚晴关掉所有窗口,把这份线索加密,存进了自己终端里一个毫不起眼的文件夹。
她没向我汇报,只是翻开桌上的工作日记,在当天的末尾,写下了一行娟秀的小字。
有些火,熄了,才看得清光。
我从仓库回来时,夜已经深了。
一个年轻的警卫员在宿舍楼下等我,递给我一个没有署名的牛皮纸信封。
“林总,门卫室收到的,说务必亲手交给您。”
我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1964年,红星机械厂劳动竞赛颁奖台。
一群穿着崭新工装的人意气风发,我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最边上,几乎被人群挡住的父亲。
而在舞台的另一个角落,一个年轻人孤零零地站着,是周振声。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那张纸被撕掉了一半,但剩下的那一半上,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父亲的名字。
我把照片翻过来,背面有一行用钢笔写的小字,笔迹已经晕开,但依旧有力。
“他教我听机器的心跳,你教他们自己造心脏。”
我的手指在那行字上摩挲了很久,那感觉,像是有根针,轻轻扎在心口,不疼,但是酸。
第二天晨会,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成立“技术传承观察组”,由苏晚晴担任组长。
“任务就一个,”我看着她,“把建所以来,所有像A008这样的‘野路子’、‘土办法’、‘违规操作’,不管成功的还是失败的,全都给我挖出来。整理成案例,分析逻辑,最后变成我们标准化的应急预案。”
散会后,我没有回办公室,而是拐进了广播室。
值班员看到我,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我摆摆手,径直走到播放台前,取下那盘记录着“全网通信可用率”的磁带。
然后,我换上了一盘没有任何标签的老式盘带,摁下了播放键。
刺啦的电流声后,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遍了研究所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铁锤敲击钢锭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
清晰,坚定,像一颗巨大而沉稳的心脏,在搏动。
广播声停了,整个研究所,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
我站在广播室里,很久,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