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泥里开出的花(1/2)
后半夜的火车哐当哐当晃着,我隔着军大衣摸兜里的碎瓷片,断面的毛刺扎得掌心发麻。
这瓷片是从307站主电源切换箱上崩下来的,上面还留着电工用钢笔画的相位标记——那是双断回路的关键,可三个月前我们的设计评审会上,这方案被批"结构复杂,不符合快速维修标准"。
"老林。"朱卫东递来搪瓷缸,里面的茶梗浮着层薄冰,"想啥呢?"
我捏着瓷片的手紧了紧:"咱们拍了照片、录了数据、写了报告——可这些东西到了某些人手里,是不是也能被"修一修"?"
车厢里突然静得能听见铁轨摩擦的嗡鸣。
林小川正往保温杯里续热水,铁盖"当啷"掉在地上;苏晚晴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老罗的烟卷烧到手指,他猛地一缩手,火星子溅在磨破的裤腿上。
"您是说..."朱卫东喉结动了动,"有人敢改现场记录?"
"上个月二机部抽查,华北厂交的维修日志比我当年高考作文还工整。"我把瓷片按在车窗上,哈出的白气蒙住了玻璃,"可他们车间主任跟我喝酒时说漏嘴——日志是检查前三天集中补的,连设备编号都是对着旧报纸抄的。"
苏晚晴突然按住我手背。
她的手凉得像块玉,指节上还沾着西北的盐碱:"除非...我们的证据,能自己说话。"
这句话像火星落进干草堆。
我猛地直起腰,军大衣后襟扫得小桌板上的茶缸子直晃。
林小川赶紧去扶,却见我已经摸出皱巴巴的笔记本,笔尖在纸页上洇开个墨点:"让每一份记录都带上出生证。"
"啥叫出生证?"老罗凑过来看。
"现场采集的信息必须同时生成两份独立记录。"我划拉着草图,"一份纸质,带操作人手印、时间戳,直接送档案室铁皮柜封存;另一份转成穿孔纸带——"我抬头看苏晚晴,她眼睛亮得像刚通电的钨丝灯,"再让各地广播站每天定时播报摘要码。
电波这东西,发出去就收不回,谁改得了?"
林小川"啪"地拍了下大腿:"就像咱们登报存证那样!
但这次是每天一次,就算有人想捂,也得先捂了全省的大喇叭!"
老罗咧嘴笑出后槽牙:"好家伙,连电波都成见证人了!"他掏出烟袋锅子敲着桌沿,"我电气班负责穿孔纸带,保证每个孔眼都拿放大镜对三遍!"
火车"呜——"地拉响汽笛,晨光从车窗缝里钻进来,在苏晚晴的笔记本上投下一道金边。
她快速翻页,钢笔尖刮过纸面沙沙响:"我这就联系通信处,让他们协调广播站频率。"她抬头时,镜片上的雾气散了,"对了,朱组长..."
"我懂。"朱卫东把茶缸里的冰碴子倒进垃圾袋,"第二轮突袭我带队,这次不提前打招呼。"他摸出个磨旧的工作本,"我让人在内部通报里加条热线电话,鼓励一线工人和村民匿名举报——假整改的人能防着检查组,防不住扫雪的、值夜的、蹲墙根儿唠嗑的。"
回到火种所时,天刚擦黑。
食堂的大喇叭还在播《大海航行靠舵手》,但研究所三楼的灯早亮成了一片。
我推开门,正撞见林小川踩着椅子往墙上钉电话分机,电话线从天花板垂下来,活像挂了串黑葡萄。
"师父您看!"他跳下来时撞翻了凳子,"热线电话号儿我让宣传科连夜刻了钢板,明早就能随《技术简报》发下去。"他摸着发烫的分机,"刚才试机,总机说已经有十七通来电了。"
"十七通?"我接过他手里的登记本,第一页就夹着张皱巴巴的纸条:"某军工配套厂锅炉房夜班工:他们白天换新瓷瓶,夜里又偷偷换回去。"
朱卫东把军大衣往椅背上一甩,皮带扣"当"地磕在桌角:"我带小李、大张去蹲点。"他拍了拍腰间的海鸥相机,"这次不打草惊蛇,专拍他们夜里换旧件的现行。"
后半夜的风像刀子似的刮着。
我蹲在研究所顶楼的值班岗亭里,看着朱卫东的吉普车尾灯消失在雪雾里。
苏晚晴端着热姜茶进来时,我正盯着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正是锅炉房换班的点儿。
"叮铃铃——"桌上的红机突然炸响。
我抓起来,听筒里传来朱卫东压抑的喘息:"林总,拍到了!"他的声音混着北风的尖啸,"卡车刚卸下旧瓷瓶,我连拍了十张,每张都把今天的《工人日报》日期版头拍进角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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