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标准组的第一道坎(2/2)
朱卫东带着徒弟用废角钢搭展架,锤子敲得火星子乱飞;老罗蹲在地上贴图表,眼镜片上沾着浆糊;林小川举着报废的投影仪调试,灯泡“啪”地炸了,惊得他蹦起来,铁皮盒子里的玉米饼子掉在地上。
我站在门口看他们搬电缆、摆瓷片、挂巡线录像带,突然想起前世实验室里那些擦得锃亮的试件——原来最真实的“可靠性测试”,从来不在温湿度箱里,而在田埂上、电杆旁、孩子的风筝线末端。
筹备会当天,七位专家踩着十点的钟声到了。
王宪文教授穿着深灰呢子大衣,金丝眼镜在镜片后泛着冷光;另一位戴圆框眼镜的女专家捏着绢帕捂鼻子,盯着地上的油迹直皱眉。
“这是展览会还是技术会?”王教授扫了眼门口的横幅,“林总师,我们是来审标准条文的。”
“王教授,标准是给设备用的,设备是给人用的。”我指了指展柜里的电缆头,“您看这个,被老鼠啃了三个月才发现,导致雷达站断电七小时——这是上个月刚发生的事故。”
女专家凑近展柜,绢帕从鼻子上挪开些:“老鼠属于不可控因素,标准里怎么防?”
“能防。”老罗挤过来,工装裤膝盖上沾着机油,“我们在电缆外裹螺旋铠装,涂拒食剂,青原变电站用了半年,鼠害报警率降了92%。”他掏出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这是测试数据,您看——”
王教授的目光扫过老罗的工装,又落在笔记本上:“这些数据有统计显著性吗?样本量多少?”
林小川突然按下投影仪开关。
墙上跳出一段黑白录像:赤脚电工踩着朱卫东做的辅助支架,在电杆上拧扳手;镜头一转,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风筝跑,铜铃铛叮铃作响;最后是晒谷场上,老汉举着比对卡教孩子“三看一听”。
“这是青原村的群众巡检试点。”林小川的声音里带着股子冲劲,“三个月零跳闸,比实验室数据还漂亮。”
戴圆框眼镜的女专家盯着屏幕,绢帕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那个风筝铃铛……”她小声说,“真能预警电晕?”
“上个月有个娃放风筝,铃铛响了,他喊住要爬电杆的同伴——”老罗蹲下来捡绢帕,“后来检修发现,绝缘子真裂了条缝。”
王教授走到显微镜前,盯着瓷瓶切片里的放射状裂纹。
“这裂纹……”他抬头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软了些,“和我们在实验室用冲击试验机打出来的不一样。”
“因为这是真实的。”我指着裂纹末端的水渍,“暴雨渗进去,冻融循环,慢慢撑裂的——实验室里半小时的冲击测试,测不出三年的风雨。”
会场静了片刻,不知谁先笑出了声。
戴圆框眼镜的女专家弯腰捡起绢帕,冲老罗点点头:“老师傅,能把巡检日志借我看看吗?”
散会时,王教授把修订清单递给我,首页多了张便签:“抗生物干扰、人因损伤防护两项,建议纳入初审备忘录。”他推了推眼镜,“但需要至少三个季度的连续运行数据。”
苏晚晴送专家出门时,低声对我说:“他们还在拖。”
我望着墙上那张山区老汉举比对卡的照片,老汉脸上的皱纹里沾着晒谷场的土,笑得像朵野菊花。
“拖不怕。”我摸出兜里的铅笔,在清单背面画了个圈,“既然要数据,我们就送他们一座山的数据。”
当晚,我在办公室写《全民共护计划二期实施方案》。
台灯的光落在稿纸上,窗外的雪还在飘,模糊了窗玻璃上“火种研究所”的字样。
写到“发动沿线群众参与设备监测”时,铅笔尖顿住了——专业队伍三个月跑不完的山路,老乡们挑水时就能看两眼;实验室测不出的“意外”,孩子们的风筝线、放牛娃的鞭子、晒谷场的闲聊里全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