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活儿干得对,人藏在后头(2/2)
他把箱子往桌上一墩,“哐当”响得人耳膜颤:“我申请去西北复盘。”他掀开箱盖,霉味混着机油味涌出来——断裂的联动杆、烧黑的触点支架、变形的绝缘隔板,整整齐齐码了半箱。
“带这些干啥?”林小川扒着箱沿看。
“学人家为啥敢改。”朱卫东掏出个烧变形的继电器,“玉门的老张在登记卡上写‘接点烧了,但多撑了半小时’,冷湖的老李写‘弹簧断了,可没断在关键时候’——”他把继电器轻轻放回箱子,“这些不是废品,是他们试过的错。”
他走的那天,我站在厂门口送他。
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他背着木箱往火车站走,背影被雪幕拉得很长。
木箱的搭扣没扣紧,露出半截变形的绝缘隔板,在雪地里泛着暗黄的光。
半个月后,朱卫东的电报先到了:“现场接地用铁轨碎渣混盐碱土,雷击风险降七成。”
三天后他本人冲进办公室,军大衣上还沾着西北的黄土:“那俩电工修完切换箱,顺手改了接地路径!我问测控站的老杨头,他说‘人家修完蹲在雪地里夯土,说“这土导电,比水泥实在”’——”他从兜里掏出块硬邦邦的土块,“您闻闻,有铁锈味,是敲了铁轨碎渣掺进去的。”
他掏出份报告拍在桌上,封皮写着“关于增设《失败案例课》的建议”:“有些东西活着时没人要,死了才被人想起有用。夜校该讲讲这些被退的稿、被骂的点子。”
我翻开报告,里面夹着民勤的纸条、冷湖的弹簧,还有林小川当年被红笔圈叉的草图。
“准。”我拿起钢笔,在“建议”二字上画了个圈,“从下月起,所有被否方案必须归档编号,通知原作者——你没输,只是时候未到。”
当晚,我路过技术科,看见林小川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推门进去,他正趴在桌上写东西,笔记本摊开着,扉页是当年被退的课题,旁边多了行新字:“也许有一天,有人会在风雪里,照着我的错,走出一条对的路。”
他抬头看见我,耳朵尖发红:“我把这些年被退的方案都整理了,想给《沉默方案集》补几页。”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漫进来,照在他笔记本上。
那些被红笔圈叉的字迹泛着温柔的光,像落了层薄雪。
总机室的铃声又响了,小吴探进头来:“林总,广西协作点寄了个大木箱,说是改装的野战通讯车……”她挠了挠头,“但寄件人只写了‘第七修理组’。”
我望着窗外的月光,突然想起西北测控站的雪地里,那两个没留名字的电工。
有些火,从来不是一个人点燃的;有些路,本来就是千万个脚印踩出来的。
我抓起外套往收发室走,风卷着雪粒子扑在脸上。
这一回,我大概知道,箱子里会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