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晋纪二十六（2/2）
4兖州刺史谢玄率领一万多部众救援彭城，驻扎在泗口，想派密使报告戴逯却无法办到；部曲将田泓请求潜水潜行到彭城，谢玄派他去。田泓被秦国人抓获，秦国人重重贿赂他，让他说南方的军队已经失败；田泓假装答应，不久却告诉城中人说：“南军即将到来，我独自前来报告，被贼兵抓获，努力吧！”秦国人杀了他。彭超把辎重放在留城（胡三省注：留县城。从汉以来属彭城郡），谢玄扬言派后军将军东海人何谦前往留城。彭超听说后，解除对彭城的包围，领兵返回保护辎重。戴逯率领彭城的部众，跟随何谦投奔谢玄，彭超于是占据彭城（胡三省注：《考异》说：《谢玄传》说“何谦进军解除彭城之围”，又说“于是撤销彭城、下邳二戍。”《帝纪》及各传都没说这年彭城陷落。而《十六国·秦春秋》说：“彭超占据彭城。”又说：“彭超分兵攻下邳，留徐褒守彭城。到七月，以毛当为徐州刺史，镇守彭城，王显为扬州，戍守下邳。”可知二城都陷落了），留兖州治中徐褒防守，向南攻打盱眙。俱难攻下淮阴，留邵保戍守。
5三月，壬戌日，诏令因“边疆多忧患，年成不好，供给朝廷所需，事情从俭节约；九族的供给，众官的俸禄，暂时可以减半。所有劳役费用，不是军国家大事，都应停止减省。”
6癸未日，派右将军毛虎生率领三万部众攻打巴中，以救援魏兴。前锋督护赵福等人到达巴西，被秦将张绍等人打败，损失七千多人。毛虎生退守巴东。蜀人李乌聚集二万部众，包围成都响应毛虎生，秦王苻坚派破虏将军（胡三省注：破虏将军，大概是苻秦设置）吕光消灭了他们。夏季，四月，戊申日，韦钟攻下魏兴，吉挹拔刀想自杀，左右的人夺下他的刀；恰逢秦国人到来，抓获他，吉挹不说话不进食而死。秦王苻坚感叹说：“周孟威（周虓，字孟威）在前不屈，丁彦远（丁穆，字彦远）在后洁身自好，吉祖冲（吉挹，字祖冲）闭口而死，晋朝为什么有这么多忠臣！”吉挹的参军史颖逃脱回来，得到吉挹临终的亲笔奏疏，诏令追赠他为益州刺史。
7秦毛当、王显率领二万部众从襄阳向东与俱难、彭超会合攻打淮南。五月，乙丑日，俱难、彭超攻下盱眙，抓获高密内史毛璪之（胡三省注：高密，是侨置的封国；毛璪之兼任内史，戍守盱眙）。秦兵六万人在三阿（胡三省注：晋朝在江北三阿侨置幽、冀、青、并四州，现在的宝应军就是那个地方）包围幽州刺史田洛，距离广陵一百里；朝廷大为震动，沿长江布防，派征虏将军谢石率领水军屯驻涂中。谢石，是谢安的弟弟。
右卫将军毛安之等人率领四万部众屯驻堂邑。秦毛当、毛盛率领二万骑兵袭击堂邑，毛安之等人惊慌溃散。兖州刺史谢玄从广陵救援三阿。丙子日，俱难、彭超战败，退守盱眙。六月，戊子日，谢玄与田洛率领五万部众进攻盱眙，俱难、彭超又战败，退守淮阴。谢玄派何谦等人率领水军乘潮水而上，夜里，焚烧淮河桥（胡三省注：秦国人在淮河上造桥来渡兵）。邵保战死，俱难、彭超退守淮北。谢玄与何谦、戴逯、田洛共同追击，在君川（胡三省注：现在盱眙县北六里有君山。这大概是君山的河流）交战，又大败他们，俱难、彭超向北逃跑，仅以身免。谢玄返回广陵，诏令进升他为冠军将军，加授兼任徐州刺史。
秦王苻坚听说后，大怒。秋季，七月，用囚车征召彭超交给廷尉，彭超自杀。俱难被削爵为民。
任命毛当为徐州刺史，镇守彭城；毛盛为兖州刺史，镇守湖陆（胡三省注：《续汉志》：湖陆，从前的湖陵，章帝时改名。《前汉志》说：王莽改名为湖陆。现在按湖陆县，汉属山阳郡，晋朝分属高平国。魏收《地形志》：高平县有湖陵城。应当在唐兖州任城县界）；王显为扬州刺史，戍守下邳。
谢安担任宰相，秦国人多次入侵，边防军队失利，谢安总是以平和镇静来稳定人心（胡三省注：当时众人内心恐惧）。他处理政务，致力于把握大纲，不注重细节。当时人把谢安比作王导，而认为他的文雅超过王导。
8八月，丁亥日，任命左将军王蕴为尚书仆射，不久，迁任丹阳尹。王蕴自认为是皇亲国戚（胡三省注：王蕴，是皇后的父亲），不想在朝廷任职，苦苦请求外出，又任命为都督浙江东五郡诸军事、会稽内史（胡三省注：王蕴先前督徐州，现在又督浙东）。
9这一年，秦国发生大饥荒。
太元五年（庚辰年，380年）
1春季，正月，秦王苻坚又任命北海公苻重为镇北大将军，镇守蓟城。苻重谋反却不被诛杀，又被任命为地方长官，难怪他和弟弟苻洛反叛。
二月，在渭城（胡三省注：汉高帝元年，改咸阳为新城；武帝元鼎三年，改名渭城；后汉、晋朝废除；石勒设置石安县，苻秦又改为渭城）建造教武堂，命令太学中精通阴阳兵法的学生教授各将领，秘书监朱肜劝谏说：“陛下东征西伐，所向无敌，四海之地，已得到十分之八，虽然江南尚未臣服，大概不值得一提。这时应逐渐停止军事，增修文德。却又开始建立学舍，教人战斗的方法，恐怕不是用来逐渐达到升平的办法（胡三省注：驯，是顺从，说从此达到升平）。况且各将领都是身经百战的人，何必担心不熟悉军事，却还要让他们受教于书生，不是用来增强他们志气的办法。这对实际没有益处而损害名声，希望陛下考虑！”苻坚才停止。
2秦征北将军、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勇猛有力气，能坐着制服奔跑的牛，射箭能穿透犁耳（胡三省注：犁耳的铁又厚又坚固）。自认为有消灭代国的功劳，请求开府仪同三司没有得到，因此怨恨。三月，秦王苻坚任命苻洛为使持节、都督益、宁、西南夷诸军事、征南大将军、益州牧，让他从伊阙前往襄阳，逆汉水而上。苻洛对官属说：“我，是皇室至亲，不能入朝担任将相，而常被排斥在边远之地；现在又把我投放到西方边远地区，又不允许经过京城，这必定有阴谋，想让梁成把我沉到汉水中！”幽州治中平规说：“逆取顺守，商汤、周武王就是这样；因祸为福，齐桓公、晋文公就是这样（胡三省注：齐桓、晋文都因兄弟争夺国家，得到国家而称霸）。主上虽然不算昏庸残暴，但穷兵黩武，百姓想休养生息的，十家有九家。如果明公举起大旗，必定会得到天下人的响应。现在占据整个燕国，土地直到东海，北面统领乌桓、鲜卑，东面招引高句丽、百济，能作战的士兵不少于五十多万，何必束手接受征召，陷入不可预测的灾祸呢！”苻洛捋起袖子大声说：“我的主意定了，阻止谋划的人斩首！”于是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秦王。以平规为幽州刺史，玄菟太守吉贞为左长史，辽东太守赵赞为左司马，昌黎太守王蕴为右司马，辽西太守王琳、北平太守皇甫杰、牧官都尉魏敷等为从事中郎。分别派使者向鲜卑、乌桓、高句丽、百济、新罗、休忍各国征兵，派三万士兵帮助北海公苻重戍守蓟城。各国都说：“我们为天子守卫藩属，不能跟随行唐公反叛。”苻洛畏惧，想停止，犹豫不决。王蕴、王琳、皇甫杰、魏敷知道他不能成功，想告发他；苻洛把他们都杀了。吉贞、赵赞说：“现在各国不听从，事情违背了原本的计划，明公如果害怕前往益州，应当派使者奉表请求留下，主上也不会不依从。”平规说：“现在事情已经暴露，怎么能中途停止！应当声称接受诏令，发动幽州全部兵力，向南出常山，阳平公必定会到郊外迎接，趁机擒获他，进占冀州（胡三省注：阳平公苻融以冀州牧镇守邺城，平规让苻洛从中山进逼邺城）；统领关东的部众来谋取西方领土，天下可以挥手而定！”苻洛听从了他的建议。夏季，四月，苻洛率领七万部众从和龙出发。
秦王苻坚召集群臣商议，步兵校尉吕光说：“行唐公以皇室至亲身份反叛，这是天下人共同痛恨的。希望给我五万步兵骑兵，夺取他如同拾东西一样容易。”苻坚说：“苻重、苻洛兄弟，占据东北一隅，兵力物资充足，不能轻视。”吕光说：“他的部众被凶威逼迫，一时像蚂蚁一样聚集而已。如果以大军进逼，势必瓦解，不值得担忧。”苻坚于是派使者责备苻洛，让他返回和龙，将以幽州永远作为他的世袭封地。苻洛对使者说：“你回去告诉东海王（胡三省注：苻坚原本封东海王），幽州狭小，不足以容纳万乘之国，需要在秦中称王来继承高祖的事业（胡三省注：苻健庙号高祖）。如果能到潼关迎接我，将以他为上公，爵位归还本国。”苻坚发怒，派左将军武都人窦冲及吕光率领四万步兵骑兵讨伐；右将军都贵快速前往邺城，率领三万冀州兵作为前锋；以阳平公苻融为征讨大都督。
北海公苻重发动蓟城全部部众与苻洛会合，屯驻中山，有十万部众。五月，窦冲等人与苻洛在中山交战，苻洛兵大败，活捉苻洛，送到长安。北海公苻重逃回蓟城，吕光追击斩杀了他。屯骑校尉石越从东莱率领一万骑兵，渡海袭击和龙，斩杀平规，幽州全部平定。苻坚赦免苻洛不杀，迁徙到凉州的西海郡（胡三省注：汉献帝兴平二年，武威太守张雅请求在居延设置西海郡）。
史臣司马光说：有功不赏，有罪不诛，即使是尧、舜也不能治理好国家（胡三省注：用汉宣帝的诏书而略作改动），何况其他人呢！秦王苻坚每次抓住反叛的人就赦免，使他的臣子习惯叛逆，冒险侥幸，即使力竭被擒，也不担心死亡，叛乱怎么能停止呢！《尚书》说：“威严胜过慈爱，必定成功；慈爱胜过威严，必定无成。”《诗经》说：“不要放纵诡诈善变的人，来谨防没有准则的行为；要制止寇盗暴虐，不要让他们作恶。”现在苻坚违背了这些，能不灭亡吗！
3朝廷因秦兵撤退是谢安、桓冲的功劳，任命谢安为卫将军，与桓冲都为开府仪同三司。
4六月，甲子日，大赦天下。
5丁卯日，任命会稽王司马道子为司徒；司马道子坚决辞让不接受。
6秦王苻坚征召阳平公苻融为侍中、中书监、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任命征南大将军、守尚书令、长乐公苻丕为都督关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冀州牧。苻坚因氐族各部种类繁多，秋季，七月，分出三原、九嵕（胡三省注：九嵕山，在汉冯翊云阳县界，唐在醴泉县）、武都、汧、雍的氐族十五万户，让各宗室亲属分别统领，散居各地镇守，如同古代诸侯。长乐公苻丕统领三千氐户，以仇池氐族酋长射声校尉杨膺为征东左司马，九嵕氐族酋长水校尉齐午为右司马，各统领一千五百户，作为长乐公的世卿（胡三省注：古代分封诸侯，任命的卿都世袭官职。苻坚分各宗室亲属散居地方，各以本族人为世卿）。长乐郎中令略阳人垣敞为录事参军，侍讲扶风人韦干为参军事，申绍为别驾。杨膺，是苻丕妻子的哥哥；齐午，是杨膺妻子的父亲。八月，分幽州设置平州（胡三省注：《晋书》说：按平州，《禹贡》属冀州地域，在周朝属幽州界，汉属北平郡。后汉末年，公孙度自称平州牧，到孙子公孙渊（字文懿）被魏消灭，于是设置平州，统辖辽东、昌黎、玄菟、带方五郡，后来又合并到幽州。苻秦消灭燕国，又分幽州设置平州。唐避高祖讳，称他的字），以石越为平州刺史，镇守龙城。中书令梁谠为幽州刺史，镇守蓟城。抚军将军毛兴为都督河、秦二州诸军事、河州刺史，镇守枹罕。长水校尉王腾为并州刺史，镇守晋阳。河、并二州各配给三千氐户。毛兴、王腾都是苻氏的姻亲，是氐族中有声望的人。平原公苻晖为都督豫、洛、荆、南兖、东豫、扬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守洛阳（胡三省注：秦兖州刺史镇守仓垣，南兖州镇守湖陆。又，秦起初以豫州刺史镇守许昌，消灭燕国之后，以豫州刺史镇守洛阳，在许昌设置东豫州。“阳”，应当作“扬”。按《后魏书·地形志》：天平初年，才在宜阳设置阳州。苻坚以王显为扬州刺史，戍守下邳，正好属苻晖统辖）。把洛州刺史的治所移到丰阳（胡三省注：苻秦起初以洛州刺史镇守陕城，荆州刺史镇守丰阳。攻下襄阳后，以襄阳为荆州，把洛州移到丰阳。丰阳，是汉上洛县地。宋白说：丰阳，是汉商县地，晋泰始三年分设丰阳县，在丰阳川）。钜鹿公苻叡为雍州刺史，镇守蒲阪。各配给三千二百氐户。
苻坚送苻丕到灞上，各氐人离别他们的父兄，都痛哭，悲哀感动路人。赵整趁侍奉宴会，弹琴歌唱说：“阿得脂，阿得脂，伯劳鸟的舅父是仇绥，尾巴长翅膀短不能飞。远迁族人留下鲜卑，一旦有急难能告诉谁！”苻坚笑而不采纳。
7九月，癸未日，皇后王氏去世。
8冬季，十月，九真太守李逊占据交州反叛。
9秦王苻坚任命左禁将军杨壁为秦州刺史，尚书赵迁为洛州刺史，南巴校尉姜宇为宁州刺史（胡三省注：苻秦在南中设置南巴校尉）。
10十一月，乙酉日，把定皇后安葬在隆平陵。
11十二月，秦任命左将军都贵为荆州刺史，镇守彭城（胡三省注：都贵镇守襄阳。彭城是错误）。
12设置东豫州，以毛当为刺史，镇守许昌。
13这一年，秦王苻坚遣送高密太守毛璪之等二百多人回来（胡三省注：毛璪之被俘，见上四年）。
太元六年（辛巳年，381年）
1春季，正月，皇帝开始信奉佛法，在殿内建立精舍（胡三省注：《后汉书·姜肱传》说：到精庐求见征君。贤注：精庐，就是精舍，大概以专心研习学业为意思。现在儒、佛学习的地方，都叫精舍），召来各僧人居住。尚书左丞王雅上表劝谏，不被听从。王雅，是王肃的曾孙（胡三省注：王肃在曹魏做官，以经学着名。晋武帝，是王肃的外孙）。
2丁酉日，任命尚书谢石为仆射。
3二月，东夷、西域六十二国向秦国进贡。
4夏季，六月，庚子日初一，发生日食。
5秋季，七月，甲午日，交趾太守杜瑗斩杀李逊，交州平定。
6冬季，十月，前武陵王司马曦在新安去世（胡三省注：司马曦被迁徙到新安，见上卷简文帝咸安元年），追封为新宁郡王，命令他的儿子司马遵为继承人。
7十一月，己亥日，任命前会稽内史郗愔为司空；郗愔坚决辞让不就职。
8秦荆州刺史都贵派他的司马阎振、中兵参军吴仲率领二万部众侵犯竟陵（胡三省注：竟陵，侯国，前汉属江夏郡；惠帝分设竟陵郡），桓冲派南平太守桓石虔、卫军参军桓石民等率领二万水军陆军抵抗。桓石民，是桓石虔的弟弟。十二月，甲辰日，桓石虔袭击阎振、吴仲，大败他们，阎振、吴仲退守管城。桓石虔进军攻打，癸亥日，攻下管城（胡三省注：据《载记》，桓石虔在滶水袭击打败阎振、吴仲，阎振、吴仲退守管城。又据《水经》，沔水经过郡县城南，又东，滶水注入；滶水向西南注入沔水，称为滶口。沔水又南经过石城西；城依山而建，是晋竟陵郡的治所。由此考证，管城应当在滶水北），抓获阎振、吴仲，斩首七千级，俘虏一万人。诏令封桓冲的儿子桓谦为宜阳侯。以桓石虔兼任河东太守（胡三省注：沈约说：成帝咸康三年，征西将军庾亮以司州的侨民设置南河东郡，属荆州。《五代志》：南郡松滋县，江左设置河东郡）。
9这一年，江东发生大饥荒。
太元七年（壬午年，382年）
1秦大司农东海公苻阳、员外散骑侍郎王皮、尚书郎周虓谋反，事情败露，被逮捕交付廷尉。苻阳，是苻法的儿子；王皮，是王猛的儿子。秦王苻坚询问他们反叛的情况，苻阳说：“我父亲哀公（苻法）无罪而死，我为父亲报仇而已。”苻坚流泪说：“哀公的死，事情与我无关，你难道不知道吗？”王皮说：“我父亲丞相，有辅佐天命的功劳，而我却免不了贫贱，所以想谋取富贵。”苻坚说：“丞相临终时托付你，用十头牛作为耕田的资本，未曾为你求官；知子莫若父，多么明白啊！”周虓说：“我世代蒙受晋朝恩德，生为晋臣，死为晋鬼，还用问吗！”（胡三省注：之前，周虓多次谋划反叛，左右的人都请求杀了他；苻坚说：“孟威是烈士，持志如此，难道怕死吗！杀了他正好成就他的名声！”）都被赦免不杀，迁徙苻阳到凉州的高昌郡（胡三省注：考察《晋志》，河西张氏未曾设置高昌郡。苻坚平定河西后，以高昌人杨干为高昌太守。怀疑张氏设置该郡，苻氏沿袭），迁徙王皮、周虓到朔方以北。周虓在朔方去世。苻阳勇猛有力，不久又迁徙到鄯善。到建元末年，秦国大乱（胡三省注：建元十九年，苻坚讨伐晋朝失败，秦国于是混乱。二十年，苻坚死亡，这是建元十八年），苻阳劫持鄯善的丞相想请求东归，鄯善王杀了他（胡三省注：史书最终记载这事）。
2秦王苻坚把邺城的铜驼、铜马、飞廉、翁仲迁移到长安（胡三省注：这些是石虎在邺城设置的）。
3夏季，四月，苻坚任命扶风太守王永为幽州刺史（胡三省注：“坚”下应当有“以”字）。王永，是王皮的哥哥。王皮凶险无品行，而王永清廉正直好学，所以苻坚任用他。以阳平公苻融为司徒；苻融坚决辞让不接受。苻坚正谋划讨伐晋朝，于是以苻融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4五月，幽州发生蝗灾，范围方圆千里。秦王苻坚派散骑常侍彭城人刘兰征发幽、冀、青、并四州的百姓捕杀蝗虫。
5秋季，八月，癸卯日，大赦天下。
6秦王苻坚任命谏议大夫裴元略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让他秘密准备水军（胡三省注：想效仿王濬的旧策，顺流东下讨伐晋朝）。
7九月，车师前部王弥窴、鄯善王休密驮到秦国朝见，请求作为向导，以讨伐西域不服从的国家，顺便像汉朝制度那样设置都护来统辖。秦王苻坚任命骁骑将军吕光为使持节、都督西域征讨诸军事，与凌江将军姜飞、轻车将军彭晃、将军杜进、康盛等统领十万士兵，五千精锐骑兵，以讨伐西域。阳平公苻融劝谏说：“西域荒凉遥远，得到那里的百姓不能役使，得到那里的土地不能耕种，汉武帝征讨西域，得不偿失（胡三省注：指汉武帝讨伐大宛，攻破楼兰、姑师，在车师屯田）。现在使军队劳累于万里之外，来重蹈汉朝的过失，我私下可惜。”苻坚不听。
8桓冲派扬威将军朱绰在襄阳袭击秦荆州刺史都贵，焚烧践踏沔水以北的屯田，劫掠六百多户返回。
9冬季，十月，秦王苻坚在太极殿会见群臣，商议说：“自从我继承大业，将近三十年（胡三省注：苻坚在升平元年自立，到这时共二十六年。只因年数长久，害怕不能善终，还差不多；却想使百姓疲惫来满足私欲，灭亡是应该的），四方大致平定，只有东南一隅，没有蒙受君王的教化。现在大致计算我的士兵，可得九十七万，我想亲自率领他们讨伐晋朝，怎么样？”秘书监朱肜说：“陛下奉行天罚，必定有征无战，晋主不双手反绑到军门，就会逃死在江海，陛下让中原士民返回，使他们回到故乡（胡三省注：指永嘉末年避乱南渡的人的子孙），然后回车东巡，到泰山祭告成功（胡三省注：杜佑说：岱宗，东岳。特别称泰山为岱宗，因为它在东北，位于寅丑之间，是万物终始之地，阴阳交替之处，为群山之宗，所以叫岱宗），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苻坚高兴地说：“这是我的志向。”
尚书左仆射权翼说：“从前商纣无道，三位仁人在朝，周武王还为此回师（胡三省注：《论语》：微子离开，箕子成为奴隶，比干劝谏而死。孔子说：“殷有三位仁人。”《史记》：武王即位九年，向东在盟津检阅军队，诸侯不期而会的有八百，都说：“可以讨伐纣了。”武王说：“不行。”于是回师。过了两年，纣暴虐更甚，杀王子比干，囚禁箕子，微子投奔周。武王告诉诸侯说：“殷有重罪，不能不讨伐！”于是消灭了殷）。现在晋朝虽然微弱，没有大的罪恶；谢安、桓冲，都是江南的杰出人物，君臣和睦，内外同心，在我看来，不可图谋！”苻坚沉默很久，说：“各位各自说出自己的想法。”
太子左卫率石越说：“今年岁星、镇星守护斗宿，福德在吴地（胡三省注：岁，木星。镇，土星。斗、牛、女，是吴、越、扬州的分野），讨伐它，必定有天灾。况且他们占据长江天险，百姓为他们所用，恐怕不能讨伐。”苻坚说：“从前武王讨伐纣，违背岁星和占卜（胡三省注：《荀子》说：武王诛杀纣，向东面对太岁。杨倞注：迎，指逆太岁。《尸子》说：武王讨伐纣，鱼辛劝谏说：“岁星在北方，不能北征。”武王不听。《史记·齐世家》：武王将要讨伐纣，占卜龟甲，兆象不吉，风雨暴至，众公都害怕。只有太公坚持劝武王，武王于是进军）。天道深远，不易知晓。夫差、孙皓都据有江湖，不免灭亡。现在以我的部众，投鞭入江，足以阻断江流，又有什么险要可依赖呢！”石越回答说：“这三个国家的君主都淫虐无道（胡三省注：三个国家的君主，指纣、夫差、孙皓），所以敌国攻取他们，易如拾物。现在晋朝虽然无德，没有大罪，希望陛下暂且按兵积粮，等待他们出现破绽。”于是群臣各说利害，很久不能决定。苻坚说：“这就是所谓的在路边筑屋，没有建成的时候（胡三省注：《诗经》说：像在路边商议筑屋，因此不能建成）。我会在内心作出决断！”
群臣都退出，只留下阳平公苻融，对他说：“自古决定大事的，不过一两个大臣而已。现在众人议论纷纷，只会扰乱人心，我会和你决定。”苻融回答说：“现在讨伐晋朝有三难：天道不顺，一；晋朝没有破绽，二；我们多次作战士兵疲惫，百姓有畏敌之心，三。群臣说晋朝不可讨伐的，都是忠臣，希望陛下听从他们。”苻坚变了脸色说：“你也这样，我还指望谁！我有百万强兵，物资兵器堆积如山；我虽然不算贤明君主，也不是昏庸无能。乘多次胜利的势头，攻打将亡的国家，还怕不能攻克，难道可以再留下这残寇，让他们长久成为国家的忧患吗！”苻融哭着说：“晋朝不可消灭，非常明显。现在大举出兵，恐怕没有万全之功。况且我所担忧的，不止这些。陛下宠爱鲜卑、羌、羯，布满京城周围，这些都是我们的深仇。太子单独和几万弱兵留守京城，我害怕意外变故发生在心腹之地，后悔不及。我的愚钝，确实不值得采纳；王景略是一时豪杰，陛下常把他比作诸葛武侯（胡三省注：诸葛亮谥号武侯），难道不记得他临终的话吗！”（胡三省注：见上卷宁康三年）苻坚不听。于是朝廷大臣劝谏的人很多，苻坚说：“以我攻打晋朝，比较双方强弱之势，如同疾风扫秋叶，而朝廷内外都说不可，实在是我所不理解的！”
太子苻宏说：“今年岁星在吴地分野，又晋君无罪，如果大举出兵不能取胜，恐怕在外威名受挫，在内财力耗尽，这是群臣疑虑的原因！”苻坚说：“从前我消灭燕国，也冒犯岁星而取胜，天道本来难以知晓。秦灭六国，六国的君主难道都暴虐吗！”
冠军将军、京兆尹慕容垂对苻坚说：“弱被强吞并，小被大吞并，这是自然的道理，不难理解。以陛下神武顺应天命，威加海外，百万雄师，韩信、白起一样的将领满朝，而小小的江南，独自违抗王命，难道可以再留下它来遗留给子孙吗！《诗经》说：‘谋划的人太多，因此不能成功。’（胡三省注：《诗经·小旻》的诗句）陛下在内心作出决断就足够了，何必广泛询问朝廷众人！晋武帝平定吴国，所依靠的只是张华、杜预两三个大臣而已，如果听从朝廷众人的话，难道有统一的功劳！”（胡三省注：指张华、杜预，事见八十卷武帝咸宁五年）苻坚十分高兴说：“和我共同平定天下的，只有你而已。”赏赐五百匹帛。
苻坚急切想夺取江东，睡不到天亮。阳平公苻融劝谏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胡三省注：《老子·德经·立戒篇》的话）自古穷兵黩武的，没有不灭亡的。况且国家本来是戎狄，正统大抵不会归于外族（胡三省注：会，要；说大要中原正统相传，不归于夷狄）。江东虽然微弱仅存，但却是中华正统，天意必定不会灭绝它。”苻坚说：“帝王的历数，难道有常规吗，只在于德行！刘禅难道不是汉的后裔吗，最终被魏消灭。你不如我的地方，正是苦于这种不知变通！”
苻坚一向信任敬重僧人释道安（胡三省注：道安在襄阳，苻坚攻下襄阳，用车把他迎来），群臣让道安趁机进言。十一月，苻坚与道安同乘一辆车在东苑游览，苻坚说：“我将和你南游吴、越，泛舟长江，亲临沧海，不也快乐吗！”道安说：“陛下顺应天命统治天下，身居中原而控制四方，自然足以和尧、舜比美；何必风餐露宿，经营远方呢！况且东南低洼潮湿，恶气容易聚集（胡三省注：。五行之气相克就成为沴气），虞舜出游而不回，大禹前往而不返（胡三省注：虞舜南巡，在苍梧之野去世。大禹东巡，到会稽去世），不值得劳烦大驾。”苻坚说：“上天生下百姓并为他们设立君主，让君主统治他们，我难道敢怕劳累，使那一方百姓单独不受恩泽吗！必定像你说的，古代的帝王都没有征伐了！”道安说：“如果实在不得已，陛下应驻扎洛阳，派使者送书信在前，各将领统领军队在后，他们必定会俯首称臣，不必亲自渡过江、淮。”苻坚不听。
苻坚所宠爱的张夫人劝谏说：“我听说天地生育万物，圣王治理天下，都顺应其自然，所以功业没有不成的。因此黄帝驾牛乘马，是顺应它们的本性（胡三省注：说顺应牛马的本性，所以可以负重致远）；大禹疏通九川，堵塞九泽，是顺应它们的地势（胡三省注：说顺应高低地势，所以可以疏通源头并筑堤拦泽）；后稷种植百谷，是顺应天时（胡三省注：顺应天时种植，所以百谷丰收）；商汤、周武王率领天下人攻打夏桀、商纣，是顺应人心（胡三省注：顺应人心用兵，所以天下归顺）。都因顺应而成功，不顺应而失败。现在朝廷内外的人都说晋朝不可讨伐，陛下独自决定行动，我不知道陛下有什么可顺应的。《尚书》说：‘上天的视听来自百姓的视听，’（胡三省注：《尚书·皋陶谟》的话）上天尚且顺应百姓，何况人呢！我又听说帝王出兵，必定上观天道，下顺人心。现在人心已经不顺应了，请用天道来验证。谚语说：‘鸡夜间鸣叫不利于出兵，狗群嚎叫宫室将空，军队行动马匹受惊，军队失败不能返回。’自秋、冬以来，众鸡夜间鸣叫，群狗哀嚎，马厩里的马多受惊，武库的兵器自动有声，这些都不是出兵的吉祥征兆。”苻坚说：“军事大事，不是妇人应当参与的！”
苻坚的小儿子中山公苻诜最受宠爱，也劝谏说：“我听说国家的兴亡，在于贤人的任用与否。现在阳平公，是国家的谋主，而陛下违背他的意见，晋朝有谢安、桓冲，而陛下讨伐他们，我私下感到疑惑！”苻坚说：“天下大事，小孩子知道什么！”
10秦刘兰讨伐蝗虫，经过秋冬都不能消灭。十二月，有关部门上奏请求征召刘兰交给廷尉。秦王苻坚说：“灾祸从天而降，不是人力能消除的，这是因我的施政失误，刘兰有什么罪呢！”
这一年，秦国大丰收，上等田地每亩收获七十石，下等的三十石，蝗虫不出幽州境内，不吃麻豆，上等田地每亩收获一百石，下等的五十石（胡三省注：事物反常就是妖异。蝗灾由来已久，蝗虫出现却不吃五谷，是大的妖异。农夫努力耕种，至于丰收，自古以来，没有每亩收获百石、七十石的道理，而每亩收获五十石、三十石，也没听说过。如果真有这事，又难道不是反常的大妖异吗！如果没有这事，就是州县互相欺骗来蒙蔽君主，也是大的不祥，秦国灭亡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