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晋纪二十五（1/2）
起重光协洽（辛未年，371年），尽旃蒙大渊献（乙亥年，375年），凡五年。 太宗简文皇帝（讳昱，字道万，是元帝的小儿子；封为琅邪王，后来改封会稽王。海西公即位后，琅邪王没有后代，又改封琅邪王，他坚决推辞；所以虽然封琅邪王却没有去掉会稽王的称号。《谥法》：一德不懈曰简；道德博闻曰文）
咸安元年（辛未年，371年）（这年十一月，海西公被废，简文帝即位，才改元咸安。《通鉴》编年，因此用新的年号来记事）
1春季，正月，袁瑾、朱辅向秦国求救，秦王苻坚任命袁瑾为扬州刺史，朱辅为交州刺史，派遣武卫将军武都王苻鉴、前将军张蚝率领二万步兵骑兵救援他们（胡三省注：为翟斌乘秦乱起兵埋下伏笔）。大司马桓温派淮南太守桓伊、南顿太守桓石虔等人在石桥（胡三省注：据《桓温传》，石桥在肥水北岸）袭击苻鉴、张蚝，大败他们，秦兵退守慎城（慎县，汉属汝南郡，晋分属汝阴郡。唐庐州的慎县，是梁、魏之间南梁郡的慎县，是汉九江郡逡遒县之地，不是这个慎城）。桓伊，是桓宣的儿子（桓宣辅佐祖逖，抗拒祖约，镇守襄阳，都有功劳）。
2秦王苻坚迁徙关东豪杰及杂夷十五万户到关中，把乌桓人安置在冯翊（今陕西大荔）、北地（今陕西耀县一带），把丁零人翟斌安置在新安（今河南新安）、渑池（今河南渑池西）（胡三省注：为翟斌乘秦乱起兵埋下伏笔）。那些因战乱流离失所，想返回旧业的人，全部听任他们回去。
3二月，秦任命魏郡太守韦钟为青州刺史（青州刺史治所设在广固，今山东青州西北），中垒将军梁成为兖州刺史，射声校尉徐成为并州刺史，武卫将军王鉴为豫州刺史，左将军彭越为徐州刺史，太尉司马皇甫覆为荆州刺史（胡三省注：《晋志》说：秦灭燕后，以兖州刺史镇守仓垣，并州刺史镇守晋阳，豫州刺史镇守洛阳，徐州刺史镇守彭城。秦初以荆州刺史镇守丰阳，后来移到襄阳。我认为此时秦还没得到襄阳，大概仍沿袭燕国旧制镇守鲁阳），屯骑校尉天水人姜宇为凉州刺史，扶风内史王统为益州刺史（胡三省注：凉州属于张天锡。益州是晋朝的领土。秦大概在天水界设置凉州，在扶风界设置益州）。秦州刺史、西县侯苻雅为使持节、都督秦、晋、凉、雍州诸军事、秦州牧（胡三省注：苻雅，是苻氏族人。在此之前没有晋州；凉国张天锡在西平界设置晋兴郡，秦大概在这里设置晋州），吏部尚书杨安为使持节、都督益、梁州诸军事、梁州刺史（胡三省注：苻坚想进军谋取梁、益二州，所以设置梁、益二州刺史。杨安攻克仇池后，才加授都督南秦州，镇守仇池）。又重新设置雍州，治所设在蒲阪（今山西永济西）（胡三省注：秦撤销雍州见上卷上年）；任命长乐公苻丕为使持节、征东大将军、雍州刺史。梁成，是梁平老的儿子；王统，是王擢的儿子（胡三省注：穆帝永和十年，王擢投降秦国）。苻坚因为关东刚刚平定，地方守令应该任用合适的人，命令王猛根据实际情况自行选拔英俊人才，补充六州的守令，任命之后，再上报朝廷正式任命（胡三省注：上奏到秦朝，任命为正式官员。唉！荀子说过：兼并容易，巩固成果困难。以苻坚的英明，王猛的谋略，选拔六州的英俊人才来补充守令，然而鲜卑人乘乱一声呼喊，就纷纷归附燕国，由此可知天下的形势，只看人心向背如何罢了）。
4三月，壬辰日，益州刺史建成定公周楚去世（胡三省注：《谥法》：大虑静民曰定）。
5秦后将军金城人俱难（俱，是姓氏；难，是名字）攻打兰陵太守张闵子于桃山（胡三省注：魏收《地形志》：兰陵昌虑县有桃山）。大司马桓温派兵击退了他。
6秦西县侯苻雅、杨安、王统、徐成以及羽林左监朱肜、扬武将军姚苌率领七万步兵骑兵讨伐仇池公杨纂。
7代国将领长孙斤（代国的祖先拓跋邻，把次兄的后代改为拔跋氏，后来改为长孙氏）图谋刺杀代王拓跋什翼犍，世子拓跋寔上前格斗，胸部受伤，于是抓住长孙斤，杀了他。
8夏季，四月，戊午日，大赦天下。
9秦兵到达鹫峡（胡三省注：鹫峡在仇池北面，也称为塞峡）。杨纂率领五万部众抵御他们。梁州刺史弘农人杨亮派督护郭宝、卜靖率领一千多骑兵援助杨纂，与秦兵在峡中交战；杨纂的军队大败，死亡的人有十分之三四，郭宝等人也战死，杨纂收编残兵逃回去。西县侯苻雅进军攻打仇池，杨统率领武都的部众投降秦国（胡三省注：杨统与杨纂争夺国家，见上卷上年）。杨纂害怕，反绑双手出城投降，苻雅把他送到长安。任命杨统为南秦州刺史（胡三省注：秦在邽设置秦州，仇池在秦州南面，所以设置南秦州）；加授杨安都督南秦州诸军事，镇守仇池。
王猛在枹罕（今甘肃临夏）打败张天锡时（胡三省注：事见一百一卷海西公太和元年），俘获了他的将领敦煌人阴据以及五千名士兵。秦王苻坚攻克杨纂后，派阴据率领他的士兵返回凉州，派着作郎梁殊、阎负护送他们（胡三省注：穆帝永和十二年，秦派梁殊、阎负出使凉州，现在再次派遣他们），顺便命令王猛写信晓谕张天锡说：“从前您的先公向刘曜、石勒称藩，只是权衡强弱罢了（胡三省注：张茂向刘曜称藩，事见九十二卷明帝太宁元年。张骏向石勒称藩，事见九十四卷成帝咸和五年）。现在论凉州的力量，比过去减弱；说大秦的德行，不是二赵能比的；而将军却反过来与我们断绝关系（胡三省注：与秦断绝关系见一百卷太和元年），恐怕不是宗庙的福气吧！以秦国的威力，震慑四方，可以让弱水回流，让江、河改道西流（胡三省注：大禹治水，顺其自然，弱水西流，江、河东注。现在说能让它们倒流，比喻秦的威力强大）。关东已经平定，将要调兵河西，恐怕不是六郡士民能抵抗的（胡三省注：凉州六郡，指张轨当初镇守河西时，统辖的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西郡、西海六郡。元康以后，张氏分置的郡就更多了）。刘表说汉南可以保住（胡三省注：事见《汉献帝纪》），将军说西河可以保全，吉凶在于自身，借鉴不远，应该深谋远虑，自求多福，不要让六世的基业毁于一旦！”（胡三省注：从张轨占据河西，到张天锡共九代。这里说六世，是不把张曜灵、张祚、张玄靓算在世数内）张天锡十分害怕，派使者谢罪称藩。苻坚任命张天锡为使持节、都督河右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西平公。
吐谷浑王辟奚听说杨纂战败，五月，派使者向秦国献上一千匹马、五百斤金银。秦任命辟奚为安远将军、漒川侯（胡三省注：辟奚，是叶延的儿子，叶延见九十四卷成帝咸和四年。）。辟奚好学，仁厚但没有威严决断，三个弟弟专权放纵，国人都为此担忧。长史钟恶地，是西漒羌的豪强（胡三省注：羌人占据漒川地区，分为东、西两部），对司马乞宿云说：“三个弟弟横行霸道，权势超过国王，国家几乎要灭亡了。我们两人位居辅政大臣（胡三省注：长史、司马，是王府的主要僚属），岂能坐视不管！明天是十五，文武官员都会集，我将要讨伐他们。国王身边的人都是我们羌人子弟，我眨一下眼睛示意，立刻就能擒获他们。”乞宿云请求先告诉国王，钟恶地说：“国王仁慈而没有决断，告诉他必定不会同意；万一事情泄露，我们就会被杀光！话已出口，怎能中途改变！”于是在座位上收捕三个弟弟，杀了他们。辟奚惊恐害怕，自己趴到床下，钟恶地、乞宿云上前扶起他说：“臣昨天梦见先王命令臣说：‘三个弟弟将要叛乱，不能不讨伐。’所以才杀了他们。”辟奚因此发病精神恍惚（胡三省注：人没有精神，称为恍惚），命令世子视连说：“我连累了同胞兄弟，有什么脸面在地下见他们！国家大小事务，都由你处理，我剩下的残命，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于是因忧虑而去世。
视连继位，七年不饮酒游玩打猎，军政大事，都委托给将领僚属。钟恶地劝谏，认为君主应当自我娱乐，建立威望布施恩德。视连哭着说：“我从先世以来，以仁孝忠恕相传。先王因兄弟友爱不能善终，悲愤而死。我虽然继承了大业，也只是空有躯壳而已，声色游玩，岂是我所安心的！威望恩德的建立，应当交给后人去做。”（胡三省注：辟奚的死，视连的继位，事情并非都在这一年。《通鉴》因辟奚向秦国进贡，于是连起来记载，以显示辟奚父子天性仁孝，不能以夷狄异族来看待他们）
10代国世子拓跋寔因受伤而去世（胡三省注：格斗长孙斤时受伤）。
11秋季，七月，秦王苻坚前往洛阳。
12代国世子拓跋寔娶东部大人贺野干的女儿（胡三省注：据《北史》，贺野干，就是贺兰部酋长。《魏书·官氏志》，北方贺兰氏，后来改为贺氏），有个遗腹子，甲戌日，生下一个男孩，代王拓跋什翼犍为此在境内大赦，取名拓跋涉圭（胡三省注：拓跋珪创建魏国从这里开始）。
13大司马桓温因为梁、益二州多盗贼，周氏世代有威名（胡三省注：周访、周抚、周楚都在梁、益二州有威名），八月，任命宁州刺史周仲孙为监益、梁二州诸军事，兼任益州刺史。周仲孙，是周光的儿子（胡三省注：周光见九十三卷明帝太宁三年）。
14秦任命光禄勋李俨为河州刺史，镇守武始（胡三省注：河西张骏以兴晋、金城、武始、南安、永晋、大夏、武城、汉中为河州。武始郡，治所在狄道，也是张骏设置的）。
15王猛因为在潞川的战功（胡三省注：见上卷上年），请求任命邓羌为司隶校尉。秦王苻坚下诏说：“司隶校尉，督察京城地区，职责重大，不是用来优待名将的。汉光武帝不把行政事务交给功臣（胡三省注：见四十三卷汉光武建武十三年），实在是重视他们。邓羌有廉颇、李牧的才能，我正要把征伐的任务委托给他，北伐匈奴，南荡扬、越，这才是邓羌的职责，司隶校尉怎么能困住他呢！进升他为镇军将军，位特进。”
16九月，秦王苻坚返回长安。归安元侯李俨在上邽去世（胡三省注：《谥法》：能思辨众人的事务曰元；推行道义使百姓喜悦曰元。晋武帝受禅时，当时的大臣去世，多有谥号为元的，本来不是根据品行来定谥号）。苻坚又任命李俨的儿子李辩为河州刺史。
17冬季，十月，秦王苻坚前往邺城，在西山打猎，十多天都不返回。艺人王洛拉住马劝谏说（胡三省注：郑玄说：伶官，是乐官。伶氏世代掌管乐官且擅长此道，所以后世多称乐官为伶官）：“陛下关系到万民的生死，现在长久打猎不回，一旦发生意外，对太后、天下人该怎么办！”苻坚因此停止打猎返回宫中。王猛趁机进言说：“打猎确实不是紧急事务，王洛的话，不能忘记。”苻坚赏赐王洛一百匹布帛，任命他为“官箴左右”（胡三省注：《左传》记载：从前周朝辛甲做太史，命令百官各写箴文劝谏王的过失，其中《虞人之箴》说：“茫茫禹迹，画为九州，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德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虞箴》像这样，用来告诫打猎。苻坚效仿这个意思任命王洛为“官箴左右”）。从此不再打猎。
18大司马桓温依仗自己的才能谋略和地位声望，暗中怀有篡位的野心，曾经抚摸枕头叹息说：“男子汉不能流芳百世，也应当遗臭万年！”（胡三省注：桓温的心思，本来就不怕别人知道，然而没能得逞，是被命运所制约，谁说帝位可以靠智力篡夺呢！）术士杜炅能预知人的贵贱，桓温问杜炅自己的禄位能到什么地步。杜炅说：“明公的功勋遍及天下（胡三省注：据孔安国《尚书注》，格，是到的意思），地位在群臣之上。”桓温不高兴（胡三省注：他的志向不止于此，所以不高兴）。桓温想先在黄河以北立功来获取声望，回来后接受九锡。等到枋头战败（今河南浚县西南）（胡三省注：枋头之败，事见上卷太和四年），威名顿时受挫。攻克寿春后，对参军郗超说：“这足以洗刷枋头之耻吗？”郗超说：“不能。”过了很久，郗超到桓温那里留宿，半夜，对桓温说：“明公难道没有什么忧虑吗？”桓温说：“你想说什么？”郗超说：“明公肩负天下重任，现在以六十岁的年纪，大举出兵却失败了，不建立非凡的功勋，不足以镇服满足百姓的期望！”桓温说：“那该怎么办？”郗超说：“明公不做伊尹、霍光那样的事，就无法建立大的威权，镇服天下。”桓温一向有这个心思，深以为然，于是和他定下计划（胡三省注：郗超知道桓温的心思而迎合他，桓温于是和他定下计划）。因为皇帝一向谨慎没有过错，而床笫之事容易诬陷，于是说“皇帝早就有阳痿的疾病（胡三省注：杨正衡说：《字林》：痿，是痹症），宠臣相龙、计好、朱灵宝等人，一起侍奉皇帝在内宫就寝，两个美人田氏、孟氏生下三个男孩，将要立为太子，改变皇统。”秘密在民间传播这话，当时的人都不能辨别真假。
十一月，癸卯日，桓温从广陵准备返回姑孰，屯驻在白石（胡三省注：这个白石大概在牛渚西南桓玄打败谯王司马尚之的地方，不是陶侃让庾亮驻守的白石垒）。丁未日，到建康，委婉地劝说褚太后，请求废黜皇帝，立丞相会稽王司马昱，并且写好了太后的诏令草稿呈给她。太后正在佛屋烧香，内侍禀报说：“外面有紧急奏章。”太后出来，靠在门上看了几行，就说：“我本来就怀疑这事！”看到一半，就停下来，索要笔补充说：“未亡人不幸遭受这许多忧患，感念生者死者，心如刀割！”（胡三省注：杜预说：妇人守寡后，自称未亡人）
己酉日，桓温召集百官到朝堂。废立皇帝是历代所没有的事，没有人知道旧的礼仪制度，百官都震惊害怕。桓温也神色紧张，不知该怎么办。尚书左仆射王彪之知道事情无法阻止，于是对桓温说：“您辅佐皇家，应当依照前代的例子。”（胡三省注：伊尹称为阿衡，放逐太甲到桐宫。比喻桓温废立皇帝，做伊尹那样的事。孔安国说：阿，是依靠；衡，是公平）于是命令取来《汉书·霍光传》，礼仪制度，很快就确定下来（胡三省注：用霍光废昌邑王的旧例）。王彪之穿着朝服站在台阶上，神情坚定，毫无惧色，文武官员的礼仪标准，都由他决定，朝廷因此佩服他（胡三省注：晋朝因此佩服王彪之，我很遗憾王彪之在晋朝得到这个名声。王彪之的父亲王彬，不怕死来驳斥王敦，这才是值得佩服的）。于是宣布太后的诏令，废黜皇帝为东海王，由丞相、录尚书事、会稽王司马昱继承皇位。百官进入太极前殿，桓温派督护竺瑶、散骑侍郎刘亨收取皇帝的玉玺绶带（胡三省注：《考异》说：《帝纪》、《三十国春秋》，“亨”都写作“享”。《后魏书·僭晋传》写作“亨”，现在依从这个）。皇帝戴着白帽，穿着单衣，走下西堂，乘坐牛车出神武门（胡三省注：晋朝制度，诸公给予朝车、安车、皂轮牛车各一辆。东汉定都洛阳，宫殿有广义门、神虎门。李贤注说：广义门、神虎门，是洛阳宫的西门，在金商门外。既然这样，那么神虎门也是建康宫的西门），群臣下拜告别，没有不抽噎的。侍御史、殿中监率兵一百人护送东海王到他的宅第。桓温率领百官准备好车马仪仗，到会稽王府第迎接会稽王。会稽王在朝堂更换服装，戴着平巾帻，穿着单衣，向东流泪，拜受玉玺绶带（胡三省注：平巾帻，大概就是平上帻。单衣，是江左诸人用来拜见尊者的服装，就是所谓的巾褠）。当天，即位为皇帝，改年号（胡三省注：改元咸安）。桓温出宫驻扎在中堂，分派士兵屯驻守卫。桓温有脚病，诏令允许他乘车进入宫殿。桓温准备了言辞，想陈述废立的本意，皇帝召见他，他就流下几十行眼泪，桓温惶恐害怕，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退出了。
太宰武陵王司马曦，喜好习武，被桓温所忌恨，想废黜他，把事情告诉王彪之。王彪之说：“武陵王是皇室近亲，地位尊贵（胡三省注：武陵王司马曦，也是元帝的儿子，过继给武陵王司马喆），没有明显的罪过，不能因为猜疑就废黜迁徙他。您拥立圣明的君主，应当尊崇王室，与伊尹、周公齐名；这是大事，应当更加慎重！”桓温说：“这事已经定了，你不要再说了！”（胡三省注：王彪之能在会稽王辅政时保全司马曦，却不能在会稽王继位后保全他，会稽王可以用道理说服，而习武的人是桓温所忌恨的）乙卯日，桓温上表说“司马曦聚集收纳轻浮剽悍之人，儿子司马综骄横残忍；袁真反叛，事情与此有牵连。近来他猜疑恐惧，将要成为祸乱的根源（胡三省注：桓温用这个来诬陷司马曦）。请求罢免司马曦的官职，以王的身份回到封国。”皇帝同意了。同时罢免了他的世子司马综、梁王司马?等人的官职。桓温派魏郡太守毛安之率领部下在殿中值宿守卫（胡三省注：沈约说：南徐州设有徐、兖、幽、冀、青、并、扬七州的郡邑）。毛安之，是毛虎生的弟弟。
庚戌日，尊奉褚太后为崇德太后。
当初，殷浩去世，大司马桓温派人送信吊唁。殷浩的儿子殷涓不回信，也不去拜见桓温，却和武陵王司马曦交往。广州刺史庾蕴，是庾希的弟弟，一向和桓温有矛盾。桓温憎恶殷、庾两家势力强大，想除掉他们。辛亥日，派他的弟弟桓秘逼迫新蔡王司马晃（胡三省注：司马晃的父亲司马邈，本是汝南王司马佑的儿子，过继给新蔡王后）到西堂叩头自述，声称与司马曦和他的儿子司马综、着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掾曹秀、舍人刘强、散骑常侍庾柔等人谋反；皇帝对着他流泪，桓温把他们都收捕交给廷尉。庾倩、庾柔，都是庾蕴的弟弟。癸丑日，桓温杀了东海王的三个儿子以及他们的母亲（胡三省注：就是田氏、孟氏和她们所生的三个男孩）。甲寅日，御史中丞谯王司马恬秉承桓温的旨意，请求依照法律诛杀武陵王司马曦。诏令说：“悲痛惶恐，不忍心听，何况说呢！还是再详细商议！”司马恬，是司马承的孙子（胡三省注：谯王司马承死于王敦之乱。“承”，应当写作“氶”，注音见前面）。乙卯日，桓温再次上表坚决请求诛杀司马曦，言辞十分严厉恳切。皇帝于是赐给桓温手诏说：“如果晋朝的国运长久，您就应当奉行之前的诏令；如果国运已尽，请求给贤能的人让路。”桓温看了，吓得流汗变色，于是上奏废黜司马曦和他的三个儿子，家属都迁徙到新安郡（胡三省注：吴孙权分丹阳郡设置新都郡，晋武帝太康元年，改名为新安郡，唐朝为歙州，现在的徽州）。丙辰日，罢免新蔡王司马晃为平民，迁徙到衡阳（胡三省注：吴孙亮分长沙郡西部都尉设置衡阳郡，现在的衡州）。殷涓、庾倩、曹秀、刘强、庾柔都被灭族，庾蕴饮毒酒而死。庾蕴的哥哥东阳太守庾友的儿媳，是桓豁的女儿，所以桓温特别赦免了她。庾希听说有难，和弟弟会稽王参军庾邈以及儿子庾攸之逃到海陵的陂泽中（胡三省注：海陵县，前汉属临淮郡，后汉、晋属广陵郡，现在的泰州就是这个地方）。
桓温诛杀殷、庾两家后，威势显赫，侍中谢安见到桓温远远就下拜。桓温惊讶地说：“安石，你为什么这样做？”谢安说：“没有君主在前面下拜，臣子在后面作揖的道理。”（胡三省注：在当时，晋朝的君臣关系，大概可以知道了。这是《春秋》大义中所说的微言大义）
戊午日，大赦天下，文武官员各升二级。
己未日，桓温前往白石，上书请求返回姑孰。庚申日，诏令进升桓温为丞相，大司马职位不变，留在京城辅政；桓温坚决推辞，于是请求返回镇守之地。辛酉日，桓温从白石返回姑孰。
秦王苻坚听说桓温废立皇帝，对群臣说：“桓温先前在灞上战败（胡三省注：见九十九卷穆帝永和十年），后来在枋头战败（胡三省注：见上卷太和四年），不能反思过错自我贬斥来向百姓谢罪，反而废黜君主来自我辩解（胡三省注：“说”，《载记》写作“悦”，读音应当从“悦”。）。六十岁的老头，做出这样的举动，将如何在天下立足呢！谚语说：‘对自家人发怒却对父亲变脸’，说的就是桓温吧。”
19秦车骑大将军王猛，因为统辖六州的任务繁重，对秦王苻坚说，请求改授给亲信贤能的人；至于都督府选拔官员的便利，也已经停止（胡三省注：苻坚此前命令王猛根据实际情况选拔贤能人才补充六州郡县的守令）。另外请求让自己担任一个州的职务效力。苻坚回复说：“我和你，情义上是君臣，亲近超过骨肉，即使是齐桓公、燕昭王有管仲、乐毅（胡三省注：齐桓公有管仲，燕昭王有乐毅），刘备有诸葛亮，我自认为超过他们。君主在寻求人才时劳累，得到人才后就安逸（胡三省注：王褒《圣主得贤人颂》说：统治人民的人，在寻求贤才时勤劳，在得到人才后安逸）。既然把六州委托给你，那么我就没有东顾之忧，这不是对你的优待尊崇，而是我自己寻求安逸。夺取天下不容易，守住天下也难，如果任用的人不合适，祸患就会超出预料（胡三省注：表，是外面的意思。孔颖达说：边界之外的疆界称为表），岂止是我的忧虑，也是你的责任，所以空出三公的职位而把镇守一方放在首位。你没有理解我的心意，太辜负我的期望了。新的政务等待人才处理，应当尽快选拔补充；等东方教化融洽后，你就可以穿着衮衣西归朝廷了。”（胡三省注：周公东征，周朝大夫为他作《九罭》诗，诗中说：“九罭之鱼鳟鲂，我觏之子，衮衣绣裳。”又说：“是以有衮衣兮，无以我公归兮，无使我心悲兮。”《笺》说：周王迎接周公应当用三公的服饰）于是派侍中梁谠到邺城宣谕旨意，王猛才像以前一样处理政事（胡三省注：史书记载苻坚、王猛君臣之间的融洽关系，所以王猛能施展他的才能）。
20十二月，大司马桓温上奏说：“被废黜流放的人，应当摒弃到远方，不能让他们统治百姓。东海王应当依照昌邑王的旧例（胡三省注：昌邑王的事见二十四卷汉昭帝元平元年），在吴郡建造宅第。”太后诏令说：“让他做平民，感情上不忍心，可以特别封王。”桓温又上奏说：“可以封海西县侯。”庚寅日，封海西公（胡三省注：《考异》说：《海西公纪》说：“咸安二年，正月，降封”，现在依从《简文帝纪》）。
桓温威震内外，皇帝虽然身居高位，却只是拱手沉默而已，常常害怕被废黜。此前，火星停留在太微垣的端门（胡三省注：《天文志》：太微垣南蕃中二星之间称为端门），过了一个月后海西公被废。辛卯日，火星逆行进入太微垣，皇帝十分厌恶。中书侍郎郗超在宫中当值（胡三省注：入直省中），皇帝对郗超说：“寿命的长短，我本来不计较，只是会不会再有最近发生的事呢？”（胡三省注：皇帝担任抚军将军时，征召郗超为僚属，所以现在敢以实情相问）郗超说：“大司马桓温，正在对内巩固社稷，对外开拓疆土，不会有异常的事情，我以全家百口人的性命担保。”等到郗超请假回家探望父亲（胡三省注：《晋令》：请假的人，五天一请假，一年以六十天为限。史书中所说的取急、请急，都指请假），皇帝说：“替我向你父亲问好，家国大事，竟然到了这个地步，是因为我不能用道义匡扶保卫，惭愧叹息之深，难以用言语表达！”于是吟诵庾阐的诗说：“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接着泪流沾湿衣襟（胡三省注：这也是清谈，但情感溢于言表）。皇帝风度仪表优美，举止得体，留心典籍，灰尘落满坐席也安然自若。虽然神情恬淡舒畅，但没有济世的雄才大略，谢安认为他是晋惠帝一类的人，只是清谈比晋惠帝稍强（胡三省注：清谈无益于国事；谢安在这个时候，能有这样的评论，可以说是超出世俗之人了）。
郗超因为桓温的缘故，朝廷中的人都害怕侍奉他。谢安曾经和左卫将军王坦之一起去拜见郗超，太阳落山了还没能上前，王坦之想离开，谢安说：“难道不能为了性命忍耐片刻吗？”（胡三省注：史书记载谢安在风流之中，能处理事务应对变故。另外郗超权势如此显赫，桓温死后，郗超能寿终正寝，大概是靠智慧避免了灾祸）
21秦任命河州刺史李辩兼任兴晋太守，返回镇守枹罕。把凉州的治所迁到金城（胡三省注：从天水迁到金城）。张天锡听说秦有兼并的志向，十分害怕（胡三省注：因为秦迁徙治所逼近他，所以害怕），在姑臧城西设立祭坛，杀了牛、羊、猪三牲，率领他的官属，远远地和晋朝的三公结盟。派从事中郎韩博奉表送盟文，并且向大司马桓温献书，约定在明年夏季在上邽（今甘肃天水）会合（胡三省注：想让晋朝起兵攻打蜀地而在上邽会师）。
22这一年，秦益州刺史王统在度坚山攻打陇西鲜卑乞伏司繁，司繁率领三万骑兵在苑川抵御王统。王统暗中袭击度坚山（胡三省注：乞伏氏先从漠北南出，屯驻高平川，又从高平西南迁到麦田山，司繁又从麦田迁到度坚山。《水经注》：苑川在天水勇士县境内。杜佑说：在兰州五泉县境内。从下文乞伏吐雷担任勇士护军来看，《水经注》的说法是对的）。司繁的五万多部众都投降了王统；他的部众听说妻子儿女已经投降秦国，不战而溃。司繁无处可去，也到王统那里投降。秦王苻坚任命司繁为南单于，留在长安；任命司繁的堂叔吐雷为勇士护军（胡三省注：勇士，汉县，晋朝撤销。这里沿用汉县名设置护军），安抚他的部众（胡三省注：为后来乞伏步颓率领鲜卑反叛秦国埋下伏笔）。
咸安二年（壬申年，372年）
1春季，二月，秦任命清河人房旷为尚书左丞，征召房旷的哥哥房默以及清河人崔逞、燕国人韩胤为尚书郎，北平人阳陟、田勰、阳瑶为着作佐郎（胡三省注：《晋志》：着作郎一人，称为大着作，专门掌管修史。又设置佐着作郎八人），郝略为清河相：都是关东地区有声望的人士，由王猛推荐（胡三省注：阳瑶，是阳骛的儿子。阳骛在燕国做官，历经三朝）。
冠军将军慕容垂对秦王苻坚说：“臣的叔父慕容评，是燕国的恶来之类的人（胡三省注：恶来以力大侍奉商纣，纣宠爱他而导致亡国。“恶来辈”，一作“恶来革”。《史记》说：恶来善于毁谤进谗，诸侯因此更加疏远纣。），不应当再玷污圣朝，希望陛下为燕国杀了他。”苻坚于是调出慕容评为范阳太守，燕国的诸王都补任边郡的官职。
史臣司马光说：古代的人，消灭别人的国家而人们喜悦，为什么呢？因为替人们除去祸害（胡三省注：这只有商汤、周武王能做到，之下就是汉高祖也差不多）。那个慕容评，蒙蔽君主独揽政权，忌恨贤能嫉妒功劳，愚昧贪婪暴虐而丧失国家，国家灭亡了还不死，逃跑被擒（胡三省注：事见上卷海西公太和五年）。秦王苻坚不把他作为首恶诛杀，反而加以宠爱任用，这是爱一个人而不爱一国的人，失去的人心太多了。因此对人施恩而人们不感恩，对人尽诚而人们不真诚，最终功名不成，无处容身，是因为不得要领的缘故。
2三月，戊午日，派侍中王坦之征召大司马桓温入朝辅政；桓温又推辞。
3秦王苻坚下诏说：“关东的百姓中，精通一经、有一技之长的人，所在地的郡县要用礼仪送到朝廷。在任的百石以上的官员，不精通一经、没有一技之长的，罢免遣返回乡为民。”（胡三省注：苻坚的政治如此尚且不能长久，何况不如苻坚的呢！）
4夏季，四月，把海西公迁徙到吴县西柴里，命令吴国内史刁彝防卫，又派御史顾允监察。刁彝，是刁协的儿子（胡三省注：刁协，被晋元帝信任重用）。
5六月，癸酉日，秦任命王猛为丞相、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司隶校尉，特进、常侍、持节、将军、侯的职位依旧（胡三省注：仍带有特进、散骑常侍、使持节、车骑大将军、清河郡侯的印绶）；阳平公苻融为使持节、都督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冀州牧（胡三省注：代替王猛镇守邺城）。
6庾希、庾邈和前青州刺史武沈的儿子武遵聚集部众夜里进入京口城，晋陵太守卞眈翻越城墙逃到曲阿（胡三省注：）。（胡三省注：沈约说：吴时分会稽郡无锡以西为毗陵郡，治所在丹徒，后来又回到毗陵。东海王司马越的世子名毗。东海国过去以毗陵为食邑，永嘉五年，改为晋陵；太兴初年，郡和丹徒县都治所在京口）庾希谎称接受海西公的密旨诛杀大司马桓温。建康震动，内外戒严。卞眈征发各县的士兵二千人袭击庾希，庾希战败，关闭城门自守。桓温派东海内史周少孙讨伐他。秋季，七月，壬辰日，攻下京口城，擒获庾希、庾邈以及他们的亲信党羽，都斩首示众（胡三省注：庾亮的后代灭亡了）。卞眈，是卞壸的儿子（胡三省注：卞壸侍奉元帝、明帝，死于苏峻之乱）。
7甲寅日，皇帝生病，紧急征召大司马桓温入朝辅政，一天一夜发出四道诏令；桓温推辞不到。当初，皇帝为会稽王时，娶王述的堂妹为妃，生下世子司马道生和弟弟司马俞生。司马道生粗疏急躁没有德行，母子都被囚禁废黜而死。其余三个儿子，司马郁、司马朱生、司马天流，都早年夭折。各姬妾近十年没有怀孕，会稽王让善于相面的人观察，都说：“不是这些人。”又让观察各个婢女侍妾（胡三省注：地位低下的女子为婢。婢，是女子中地位最低的。陪嫁的女子为媵）。有个叫李陵容的，在织坊中，皮肤黑身材高，宫女们称她为“昆仑”（胡三省注：说她像昆仑人。昆仑国，在南海之外）。相面的人惊讶地说：“就是这个人！”会稽王召她侍寝，生下儿子司马昌明和司马道子（胡三省注：《晋书》说：当初，简文帝看到谶语说：“晋朝的国运到昌明就结束。”等到孝武帝在母胎中时，李太后梦见神人对她说：你生男孩，用昌明为字。等到出生时，东方刚亮，因此取名昌明。皇帝后来醒悟，于是流泪。等到孝武帝去世，晋朝从此衰落）。己未日，立司马昌明为皇太子，当时他十岁。封司马道子为琅邪王，兼管会稽国，以供奉皇帝母亲郑太妃的祭祀（胡三省注：皇帝封琅邪王，亲生母亲郑夫人去世，坚决请求服重丧，改封会稽王，追封郑夫人为会稽太妃）。遗诏说：“大司马桓温依照周公摄政的旧例。”又说：“年幼的儿子可以辅佐就辅佐，如果不行，您可以自己取而代之。”（胡三省注：用汉昭烈帝嘱咐诸葛亮的话）侍中王坦之亲自拿着诏书进入，在皇帝面前把诏书毁掉。皇帝说：“天下，是偶然得到的，你有什么可嫌恶的！”王坦之说：“天下，是宣帝、元帝的天下（胡三省注：宣帝开创帝业，元帝中兴，所以这样说），陛下怎么能独自决定！”皇帝于是让王坦之修改诏书说：“家国大事一概禀报大司马，如同诸葛武侯、王丞相的旧例（胡三省注：王丞相，指王导）。”当天，皇帝去世，享年五十三岁。
群臣疑惑，不敢立继位君主，有人说：“应当等待大司马处理。”尚书仆射王彪之严肃地说：“天子去世，太子继位，大司马怎能有异议！如果先当面咨询，必定会被他责怪。”朝廷的议论才确定。太子即位，大赦天下。崇德太后下令，因为皇帝年幼，加上在守丧期间，命令桓温依照周公摄政的旧例。事情已经准备施行，王彪之说：“这是异常的大事，大司马必定会坚决推辞，使政务停滞，耽误陵墓修建，不敢奉行命令，恭敬地把诏令封还。”事情于是没有施行（胡三省注：这是封还诏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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