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汉纪三十八（1/2）
起于丙子年（公元76年），止于甲申年（公元84年），共九年。
??（汉章帝名刘炟，是汉明帝的第五子，母亲是贾贵人，他被马皇后收养，视为嫡子，后来即位。《谥法》说：温和善良、举止合礼叫做“章” 。伏侯《古今注》记载：“炟”的字是“着” ）
??**建初元年（丙子，公元76年）**
??春季，正月，汉章帝下诏让兖州（今山东西南部 ）、豫州（今河南东部 ）、徐州（今江苏西北部 ）三州赈济饥民。汉章帝问司徒鲍昱：“怎样才能消除旱灾，恢复正常呢？”（“消复”，就是消除灾异，恢复正常的意思 ）鲍昱回答说：“陛下刚刚登上皇位，虽然施政有得有失，但还不至于引发灾异。我之前担任汝南太守时，负责审理楚王刘英谋反的案件（贤良注解说：永平十三年，楚王刘英谋反，受牵连的人大多在汝南，当时鲍昱负责弹劾审理此案 。），被关押的有一千多人，恐怕其中有些人并没有犯下相应的罪行。大的案件一旦发生，往往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冤枉的。而且，那些被流放的人骨肉分离，他们的祖先也无人祭祀。陛下应该让所有被流放的人都回家，解除对他们的禁锢，让死者和生者都能各得其所，这样就能使天地间的和气顺畅。”汉章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校书郎杨终上疏说：“近年来，朝廷向北征伐匈奴，向西开通与三十六国的往来，百姓连年服役，物资运输的负担繁重；愁苦困顿的百姓足以感动天地，陛下应该留意并审视这些情况！”（汉朝的兰台是藏书的地方；当时的文学之士在里面校对书籍，所以有校书的官职，刘向、扬雄等人就担任过这个职务 。东汉在兰台设置令史，负责管理校勘宫廷藏书，担任这个职务的郎官，就被称为校书郎 。杨终被征召到兰台，被任命为校书郎 。）汉章帝把他的奏章下发给大臣们讨论，第五伦也赞同杨终的意见。牟融、鲍昱则认为：“孝子不改变父亲的治国之道（引用《论语》中孔子的话 ）。征伐匈奴，屯驻西域，这是先帝制定的策略，不应该改变。”杨终再次上疏说：“秦朝修筑长城，大兴土木，劳役繁重；秦二世胡亥没有改变这种状况，最终导致国家灭亡（相关事迹见《秦纪》 。）。所以汉元帝放弃了珠厓郡（相关事迹见二十八卷汉元帝初元二年的记载 ），光武帝断绝了与西域各国的往来（相关事迹见四十三卷光武帝建武二十三年的记载 ），这是因为他们不想用中原的礼仪制度去换取边远少数民族的风俗（贤良注解说：“介鳞”，比喻边远的少数民族，他们和鱼鳖没什么两样 。“衣裳”，指代中原地区 。扬雄在《法言》中说：珠厓郡的断绝，是贾捐之的功劳；否则，少数民族就会改变我们的礼仪制度 ）。鲁文公毁掉泉台，《春秋》讥讽他说：‘先祖建造的东西，他却把它毁掉，还不如不居住呢。’这是因为泉台并没有对百姓造成妨害；鲁襄公设立三军，鲁昭公废除了三军，君子认为他恢复古制的做法值得称赞，因为不废除就会对百姓有害。如今在伊吾（今新疆哈密 ）的战事，在楼兰（今新疆若羌 ，这里的军队大概指班超率领的吏士 ）的屯兵（窦固等人夺取伊吾的事，见上卷永平十六年的记载 ），长久没有结束，这不符合天意啊。”汉章帝听从了他的建议。
??丙寅日，汉章帝下诏：“二千石的官员要努力劝勉百姓从事农桑；除了犯有死罪的人，其他罪行都要等到秋天再审查核实。有关部门要慎重地选拔人才，举荐温和善良的人，黜退贪婪狡猾的人，顺应时令，审理冤案。”当时，沿袭永平年间的旧例，官吏施政崇尚严厉，尚书处理事务，大多偏于严苛。尚书、沛国（今安徽淮北 ）人陈宠认为汉章帝刚刚即位，应该改变前代的严苛风气，于是上疏说：“我听说先王施政，奖赏不过度，刑罚不滥用；如果不得已，宁可奖赏过度也不能滥用刑罚（这是《左传》中蔡大夫声子说的话 ）。过去断案严明，是为了威慑惩处奸邪之人；如今奸邪已经平定，就一定要用宽厚的政策来辅助。陛下即位以来，一直遵循这个原则，多次下诏给群臣，倡导温和的政策（贤良注解说：“晏晏”，就是温和的意思 。《尚书考灵耀》说：尧聪明睿智，文思敏捷，温和善良 。），但有关部门并没有完全领会执行，仍然过于严苛；断案的人急于使用残酷的刑罚（贤良注解说：“篣”，就是“榜”，古时通用 。《声类》说：是笞打的意思 。《说文》说：“格”，是击打 ），执法的人热衷于罗织罪名，有些还假公济私，作威作福。施政就像弹奏琴瑟，大弦太紧，小弦就容易断裂（贤良注解说：《新序》记载，臧孙是鲁国的大夫，施行严苛的政令。子贡批评他说：施政就像弹奏琴瑟，大弦太紧，小弦就会断裂。所以说：刑罚得当，奸邪就会停止；奖赏得当，百姓就会喜悦 ）。陛下应该弘扬先王的治国之道，清除繁杂苛刻的法令，减轻刑罚来救济百姓，推广至德来顺应天意！”汉章帝非常认同陈宠的话，此后处理事务都力求宽厚。
??酒泉太守段彭等人的军队在柳中（今新疆鄯善鲁克沁镇 ）会合，攻打车师，进攻交河城（贤良注解说：《前汉书》记载，车师前王居住在交河城，河水从城中分流环绕，所以叫交河，距离长安八千一百里，旧城在今西州交河县 ），斩杀了三千八百人，俘获三千多人。北匈奴惊慌逃走，车师再次投降。此时关宠已经去世，谒者王蒙等人想要带兵返回；耿恭的军吏范羌当时也在军中，此前，耿恭派范羌到敦煌（今甘肃敦煌 ）去取士兵的寒衣，他就跟随王蒙的军队出了边塞。范羌坚决请求去迎接耿恭。其他将领都不敢前往，于是分给他两千人，让他从山北去迎接耿恭，途中遇到一丈多深的大雪，军队艰难地才到达。耿恭所在城中的人夜里听到兵马声，以为是匈奴人来了，非常惊恐。范羌远远地喊道：“我是范羌，汉朝派军队来迎接校尉了！”城中的人都欢呼万岁。打开城门，大家相互拥抱，激动地流下眼泪。第二天，他们就一起返回。匈奴兵在后面追击，他们一边战斗一边前行。官兵们一直饥饿困乏，从疏勒城出发时，还有二十六人，一路上不断有人死去，到三月到达玉门关（贤良注解说：玉门关，是关名，属敦煌郡，在今沙州 。我认为：酒泉郡还有玉门县，根据《东观记》记载，说到达敦煌，显然指的就是玉门关 ）时，只剩下十三人，他们衣服鞋子都破烂不堪，面容憔悴。中郎将郑众为耿恭等人安排洗浴，更换衣帽（郑众之前以军司马的身份和马廖一起攻打车师，到敦煌后，被任命为中郎将 。），并上疏奏道：“耿恭凭借孤军坚守孤城，抵挡匈奴数万人的进攻，历经数月甚至一年，心力交瘁，他凿山打井，煮弩为粮，前后杀伤了成百上千的匈奴人，最终保全了忠诚和勇敢的气节，没有给大汉带来耻辱，他应该得到显要的爵位，来激励将帅。”耿恭到达洛阳后，被任命为骑都尉。汉章帝下诏撤销戊、己校尉和都护的官职（这两个官职是汉明帝永平十七年设置的 ），召回班超。
??班超准备动身返回时，疏勒（今新疆喀什 ）全国上下都忧愁恐惧；疏勒都尉黎弇说：“汉朝使者抛弃我们，我们一定会再次被龟兹（今新疆库车 ）灭掉，我实在不忍心看到汉朝使者离开。”于是拔刀自刎（《前汉书》记载，疏勒国的官职有疏勒侯、击胡侯、辅国侯、都尉 。 ）。班超回到于阗（今新疆和田 ），王侯以下的人都放声大哭，说：“我们依靠汉朝使者就像依靠父母一样，您千万不能离开啊！”他们抱住班超的马腿，不让他走。班超也想实现自己原本的志向，于是又回到了疏勒。此时疏勒有两座城已经投降了龟兹，并且和尉头（今新疆阿合奇 ）联合起来。（《前汉书》记载，尉头国居住在尉头谷，距离长安八千六百五十里，南面与疏勒接壤 ）班超逮捕并斩杀了反叛者，打败了尉头，杀死六百多人，疏勒再次安定下来。
??甲寅日，山阳（今山东金乡西北 ）、东平（今山东东平 ）发生地震。
??东平王刘苍上书提出了三件对国家有利的事情（“上”，音shàng ）。汉章帝回信说：“最近我也听到官吏和百姓有类似的建议；只是我见识浅薄，有时觉得这些建议好像可行，又担心不行，拿不定主意。看到您深刻的计策，我豁然开朗；（“恢然”，就是豁然开朗的意思 ）我会认真思考您的好建议，依次施行。特地赏赐给您五百万钱。”后来，汉章帝想为原陵、显节陵修建县邑，刘苍上疏劝谏说：“我看到光武皇帝亲身践行节俭的美德，深知生死的道理，恳切地强调丧葬制度（相关事迹见四十四卷光武帝建武二十六年的记载 ）。孝明皇帝非常孝顺，没有违背父亲的意愿，继承并遵循执行（相关事迹见上卷汉明帝永平十四年的记载 ）。这种谦逊的美德，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最为突出。我认为修建园邑的做法，始于秦朝。秦始皇葬在骊山，迁徙三万户人家，修建了骊邑；西汉沿袭了这个做法，各个皇陵都修建了陵邑，直到汉元帝时才停止。古代人连坟墓都不想让它太过显眼（贤良注解说：《礼记》说：古代人只修墓不筑坟，所以说不想让它太显眼 ），更何况是修筑城郭、建立都邑呢！（《谷梁传》说：人们聚集的地方叫做都 。杜预注释《左传》说：“郛”，就是外城 ）这样做对上违背了先帝的圣明心意，对下是做无用之功，白白耗费国家的钱财，还会惊扰百姓，这不是获得和气、祈求丰年的做法。陛下您有着虞舜般的至纯至孝的品性（虞舜孝顺父母，所以以此来比喻 ），追念祖先的深思远虑，我实在是担心两位先帝纯粹的美德不能永远流传！”汉章帝于是停止了这个计划。从此，朝廷每当有难以决断的政事，就会派使者通过驿站向刘苍咨询，刘苍都会尽心回答，他的建议也都被采纳。
??秋季，八月庚寅日，有彗星出现在天市星区（《晋·天文志》记载：参宿有十颗星，也叫天市；危宿有三颗星，也叫天市 。又说天市垣有二十二颗星，在房宿和心宿的东北方向 。《史记》说：房宿是天驷；东北方向的十二颗星叫旗，中间的四颗星叫天市 。）。
??当初，益州西部都尉、广汉人郑纯，为官清正廉洁，他的教化在少数民族地区推行，当地的首领们深受感动，都带着珍宝前来归附。汉明帝为此设置了永昌郡（汉明帝永平十年，设置益州西部都尉，治所设在巂唐，管辖不韦、巂唐、比苏、楪榆、邪龙、云南六县 。永平十二年，哀牢人归附，又设置了哀牢、博南两县，合起来成为永昌郡 。），任命郑纯为太守。郑纯在任十年后去世。他的继任者不能安抚少数民族，九月，哀牢王类牢杀死太守和县令，发动叛乱，攻打博南（今云南永平 ）。
??阜陵王刘延常常心怀怨恨，有人告发他和儿子刘鲂图谋造反；汉章帝不忍心杀他，冬季，十一月，将刘延贬为阜陵侯，只给他一个县的食邑，并且禁止他与官吏、百姓往来（刘延被改封为阜陵王的事情，见上卷汉明帝永平十六年的记载 ）。
??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率领部众回到涿邪山居住，南单于和边境各郡以及乌桓联合起来，打败了他们。（皋林温禺犊王原本居住在涿邪山，永平十六年，祭肜等人北伐时，他率领部众逃走，如今又回来了 ）这一年，南匈奴发生严重饥荒，汉章帝下诏赈济他们。
??**二年（丁丑，公元77年）**
??春季，三月甲辰日，汉朝撤销了在伊吾卢（今新疆哈密 ）的屯兵，匈奴又派兵占领了那里（伊吾卢设置屯兵的事情，见上卷永平十六年的记载 。）。
??永昌（今云南保山 ）、越巂（今四川西昌 ）、益州（今四川广汉 ）三郡的军队以及昆明夷人卤承等人在博南攻打哀牢王类牢，大败敌军，斩杀了类牢。
??夏季，四月戊子日，汉章帝下诏让因楚王刘英、淮阳王刘延谋反案而被流放的四百多家返回原籍（楚王刘英谋反案见上卷汉明帝永平十四年的记载 。淮阳王刘延谋反案，就是刘延被改封为阜陵王的时候 ）。
??汉章帝想要给几位舅舅封爵，太后不同意。恰逢发生旱灾，有人上书说这是因为没有给外戚封爵的缘故，有关部门也请求依照旧例封爵（贤良注解说：汉朝制度，外戚凭借皇恩被封侯，所以叫做旧例 ）。太后下诏说：“凡是上书谈论这件事的人，都是想讨好我来谋取福分罢了。过去王氏五侯在同一天被封侯，当时黄雾弥漫，遮天蔽日（相关事迹见三十卷汉成帝建始元年的记载 。“塞”，音sè ），却没有听说有及时雨降临来回应。外戚地位尊贵显赫，很少有不走向衰败的。所以先帝谨慎地防范舅舅们，不让他们担任重要的职务，还说‘我的儿子不应该和先帝的儿子一样’（相关事迹见上卷永平十五年的记载 ）。现在有关部门为什么要把马氏和阴氏相提并论呢！况且阴卫尉（阴兴 ），受到天下人的称赞，宫中的侍从到他家门口，他出来迎接时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这是蘧伯玉般的恭敬（蘧伯玉，是卫国的贤大夫 。）；新阳侯（阴就 ）虽然性格刚强，稍微有些不懂得事理，但很有谋略，在众人面前谈论事情，没有人能比得上他；（贤良注解说：新阳县属汝南郡，旧城在今豫州真阳县西南 ）原鹿贞侯（阴识 ），勇猛而又诚信。这三个人，是天下少有的大臣，其他人怎么能比得上呢！马氏比阴氏差远了。我没有什么才能，日夜忧心，连呼吸都很沉重（“息”，指一次呼吸的时间；屏住呼吸后需要多次呼吸才能舒缓 ），常常担心会违背先皇后的规定，哪怕有一点小过错我都不会放过，日夜都在说这件事，但亲属们却不停地犯错，操办丧事、修建坟墓时，又不能及时察觉，这说明我的话没有起到作用，我的耳目也被蒙蔽了。
??我身为天下之母，却穿着粗糙的丝绸衣服（贤良注解说：“大练”，就是大帛 。杜预注释《左传》说：大帛，是厚丝绸 ），饮食也不追求美味，身边的人只穿普通的帛布衣服，没有熏香之类的装饰，我这样做是想以身作则。我以为外戚们看到后，会感到羞愧并自我约束，可他们却只是笑着说‘太后一向喜欢节俭’。之前我路过濯龙园（《续汉志》记载：濯龙园，靠近北宫 ）的门口，看到前来问候我起居的外戚家的车马，像流水一样接连不断，奴仆们穿着有镶边的单衣，衣领和袖口洁白干净（贤良注解说：“褠”，是臂衣 。现在的臂褠，是用来绑住左右手的，做事很方便 。衣领和袖口洁白干净，说明衣服崭新整洁，没有污垢 。 ），再看看我的车夫，相差太远了。所以我没有责备他们，只是减少了他们一年的费用，希望能让他们暗自感到羞愧；但他们还是懈怠，没有忧国忘家的意识。了解臣子的莫过于君主，何况是自己的亲属呢！我怎么能对上辜负先帝的旨意，对下损害先人的德行，重蹈西汉外戚败亡的覆辙呢！”（贤良注解说：西汉的外戚，如吕禄、吕产，窦婴，上官桀、上官安父子，霍禹等人都被诛杀 。 ）太后坚决不同意封爵。
??汉章帝看完诏书后，悲伤地叹息，又再次请求说：“汉朝建立以来，舅舅们被封侯，就像皇子被封王一样。太后您确实很谦虚，可为什么唯独不让我给三位舅舅施加恩宠呢！况且卫尉（太后的哥哥马廖 ）年事已高，两位校尉（太后的哥哥马防、马光 ）又身患重病，如果他们不幸去世，会让我抱憾终身。应该趁着现在的好时机封爵，不能再拖延了。”（汉朝封爵群臣都要选择吉日 ）太后回复说：“我反复思考，想让两方面都好（“两善”，指国家不随意施恩，外戚也能平安 ），难道只是为了获得谦让的名声，而让皇帝承受不对外戚施恩的嫌疑吗！（把因皇恩封爵外戚称为“外施” 。）过去窦太后想封王皇后的哥哥为侯，丞相条侯说：‘高祖有约定，没有军功不能封侯。’（相关事迹见十六卷汉景帝中三年的记载 ）现在马氏对国家没有功劳，怎么能和阴氏、郭氏这些中兴之后的家族相提并论呢！我常常看到富贵人家，禄位重叠，就像再次结果的树木，它的根基一定会受到伤害。（文子说：再次结果的树木，它的根一定会受到伤害；挖掘宝藏的人家，后代一定会遭殃 。）而且人们希望封侯，不过是为了能在上面供奉祭祀，在供多余的物资（从西汉以来，皇后的家族祭祀父母，由太官提供器具 。御府令，负责掌管宫中的衣服以及缝补、浣洗等事务；饮食则由太官负责 。这里说衣食都由御府提供，是大概的说法 ），这些难道还不够吗，非要得到一个县的封地才行吗！我已经考虑得很成熟了（古字“孰”和“熟”相通 ），不要再有疑虑了！
??最大的孝道，就是让父母安心。（扬雄说：孝没有比让父母安宁更大的了，让父母安宁没有比让四方的人都开心更大的了 。）如今多次发生灾异，谷价上涨了好几倍，我日夜担忧惶恐，坐立不安，在这个时候却想着先为外戚谋求封爵，这不是违背了慈母的殷切期望吗！我向来性格刚强急躁，还有胸口上不来气的毛病，这件事不能不顺从我。（“匈中气”，就是现在所说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疾病 ）儿子在没有成年时，听从父母的安排；成年之后，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了。皇帝，是天下之主；因为我还在守孝期间，所以对于我家族的事情，我可以做主。如果阴阳调和，边境安宁，之后你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时我就只需要含着饴糖逗弄孙子（《方言》说：“饴”，就是糖稀，宋、卫一带的通用语 ），不再干预朝政了。”汉章帝这才停止了封爵的想法。
??太后曾经下诏给三辅地区：马氏家族的亲戚如果有请托郡县、干扰吏治的，要依法上报。（依法处置并上报 。）太后母亲的坟墓修建得稍微高了一些（太夫人，是太后的母亲 。汉朝列侯的坟墓高四丈，关内侯以下到平民的坟墓高度有不同的等级 ），太后提出意见后，哥哥卫尉马廖等人立刻削减高度。马氏的外戚中，有谦逊朴素、品行端正的人，太后就会和颜悦色地给予褒奖，赏赐钱财和官位；如果有小过错，太后会先露出严厉的神色，然后再进行责备。对于那些追求华丽车服、不遵守法度的人，太后就会将他们从家族名册中除名，遣送回原籍。（断绝外戚的家族名册 ）广平王、巨鹿王、乐成王的车马朴素，没有金银装饰（广平王刘羡，巨鹿王刘恭，乐成王刘党，都是汉明帝的儿子 ），汉章帝把这件事告诉太后，太后立刻赏赐给他们每人五百万钱。于是，朝廷内外都受到感化，穿着打扮都很朴素；各家外戚都非常谨慎，比永平年间还要小心。太后在濯龙园里设置织室，养蚕取丝（《续汉志》记载：濯龙监，隶属于钩盾令 。原注说：濯龙，也是园名，靠近北宫 ），还多次去观看，以此为乐。太后常常和汉章帝从早到晚谈论政事，给年幼的王爷们传授《论语》等经书（小王，指那些年龄还小，没有前往封国的王爷 ），讲述过去的事情，一整天都和和美美。
??马廖担心这种美好的局面难以长久维持，上疏劝太后成就德政，他说：“过去汉元帝撤销了负责制作衣物的服官（相关事迹见二十八卷初元五年的记载 ），汉成帝穿着洗过的衣服（说的是汉成帝穿洗过的旧衣服 ），汉哀帝撤销了乐府（相关事迹见三十三卷绥和二年的记载 。）。然而，奢侈的风气并没有停止，国家还是走向了衰败和混乱，这是因为百姓只看实际行动，而不听从言语上的教导。（《尚书》说：违背君主的命令，却顺从自己的喜好 。 ）改革政令、移风易俗，一定要抓住根本。《传》说：‘吴王喜欢剑客，百姓中就有很多人身上有伤疤；（喜欢剑客，大概说的是吴王阖闾 ）楚王喜欢细腰的人，宫中就有很多人饿死。’（《墨子》说：楚灵王喜欢细腰的人，所以国内有很多人挨饿 ）长安有句谚语说：（贤良注解说：这是当时的谚语 ）‘城里的人喜欢梳高髻，各地的人就会把发髻梳高一尺；城里的人喜欢画宽眉，各地的人就会把眉毛画得几乎占了半个额头；城里的人喜欢穿大袖子的衣服，各地的人就会用整匹的布来做衣服。’这句话虽然像是开玩笑，但却切中了事实。之前颁布的制度没过多久，后来就渐渐不执行了；（“未几”，就是没过多久的意思 。）虽然有官吏不执行法令的原因，但主要还是因为这种轻视法令的风气从京城开始。如今陛下天生喜欢简朴，这是发自您的圣明本性（贤良注解说：说的是陛下喜欢简朴，这是太后所欣赏的 ），如果能让这种风气一直保持下去（“竟”，就是始终的意思 ），那么天下人都会传颂您的美德，您的美名会像香气一样弥漫天地（贤良注解说：“薰”，就是像蒸汽一样上升，说的是美好的名声像香气一样弥漫天地 ），连神明都会被感动，更何况是推行政令呢！”太后非常认同他的话。
??当初，安夷县（属金城郡 ）的一个官吏强占了卑湳种羌人的妻子（杜预说：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叫做“略” 。），这个官吏被她的丈夫杀死，安夷县长宗延追捕凶手，追出了塞外。羌人担心会被诛杀，于是一起杀死了宗延，并且和勒姐、吾良两个部落联合起来，起兵叛乱。（勒姐羌人居住在勒姐溪，因此作为部落的名称 ）于是，烧当羌的首领滇吾的儿子迷吾率领各个部落一起反叛，打败了金城太守郝崇（《姓谱》记载：殷帝乙有个儿子叫子期，被封在太原郝乡，他的后代就以郝为姓 ）。汉章帝下诏任命武威太守、北地人傅育为护羌校尉，治所从安夷迁到临羌（临羌县属金城郡 。杜佑说：临羌在今西平郡 。《水经注》记载：湟水向东与安夷川水汇合，又向东流经安夷县，旧城在汉西平亭以东七十里 。湟水又向东与勒姐溪水汇合 ）。迷吾又和封养种的首领布桥等五万多人一起侵犯陇西（今甘肃临洮 ）、汉阳（原本是天水郡，汉明帝永平十七年改名为汉阳 ）。秋季，八月，汉章帝派遣代理车骑将军马防、长水校尉耿恭率领北军五校的士兵（汉武帝设置北军八校，分别是中垒、屯骑、越骑、长水、胡骑、射声、步兵、虎贲；东汉建立后，省去了中垒、胡骑、虎贲，只剩下越骑、屯骑、步兵、长水、射声五校 。屯骑、越骑、步兵、射声各统领七百人，长水统领乌桓胡骑七百三十六人，都是负责保卫宫廷的士兵 ）以及各郡的弓箭手三万人前去攻打。第五伦上疏说：“我认为对于贵戚，可以封侯让他们富贵，但不应该让他们担任重要职务。为什么呢？如果用法律来约束他们，就会伤害亲情；如果因为亲情而偏袒他们，就会违反国法。我听说马防现在要西征，我因为太后仁爱，陛下孝顺，担心他万一有小过错，会让陛下难以处理亲情和法律的关系。”（贤良注解说：担心突然有小过错，因为宠爱而不惩罚，就会破坏法律 。）汉章帝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马防等人的军队到达冀县（今甘肃甘谷 ），布桥等人在临洮（今甘肃岷县 ，《前汉书》记载，陇西南部都尉的治所设在临洮 。贤良注解说：就是现在的岷州、洮州一带 ）包围了南部都尉，马防进军攻打，打败了敌人，斩杀和俘虏了四千多人，于是解除了临洮之围；敌人大多投降了，只有布桥等两万多人屯驻在望曲谷，不肯投降。（郦道元注释《水经》说：望曲在临洮西南，距离龙桑城二百里 ）
??十二月戊寅日，有彗星出现在紫宫星区（《晋·天文志》记载：中宫，北极有五星，钩陈有六星，都在紫宫中 。紫宫垣有十五颗星，西边的藩星有七颗，东边的藩星有八颗 。）。
??汉章帝纳窦勋的女儿为贵人，对她非常宠爱。（这为后来窦氏家族窃取权力埋下了伏笔 ）窦贵人的母亲，就是东海恭王的女儿沘阳公主。
??第五伦上疏说：“光武帝承接王莽乱政之后的局面，施政比较严厉，后代沿袭了这种风气，逐渐形成了一种政风；各郡国举荐的人才，大多是善于处理具体事务的俗吏，很少有宽宏博学的人能符合朝廷的要求。陈留令刘豫，冠军令驷协（陈留县属陈留郡 。冠军县属南阳郡 。 ），都为人刻薄，为政严苛，官吏和百姓都忧愁怨恨，对他们深恶痛绝。然而现在的议论者却认为他们有能力，这违背了天心，也不符合经义；不仅刘豫、驷协应该受到惩罚，举荐他们的人也应该受到谴责。应该致力于举荐仁人贤才来处理政务，只要有几个人，风俗自然就会改变。我曾经读书，知道秦朝因为过于严酷而亡国，我也亲眼看到王莽因为严苛的法令而自取灭亡，所以我才恳切地说出这些话。我还听说诸王、公主、贵戚们骄横奢侈，超越了礼制，京城尚且如此，又怎么能给远方的人树立榜样呢！所以说：‘自身行为不端正，即使发布命令，百姓也不会听从。’（这是《论语》中孔子的话 ）用自身行动来教导别人，别人就会听从；只用言语来教导别人，就会引发争议。”汉章帝认为他说得很对。第五伦虽然天性严厉刚直，但他常常痛恨俗吏的苛刻，议论政事时总是主张宽厚。
??**三年（戊寅，公元78年）**
??春季，正月己酉日，汉章帝在明堂祭祀祖先，登上灵台观察天象，大赦天下。
??马防攻打布桥，大获全胜（《考异》说：《帝纪》记载，马防打败羌人的时间是四月 。大概是春天打败的，而京城四月才得到消息 。现在依据《马防传》 ），布桥率领一万多部众投降，汉章帝下诏征召马防回朝。留下耿恭攻打那些还没有投降的敌人，耿恭斩杀和俘虏了一千多人，勒姐、烧何等十三个部落的几万人，都向耿恭投降。耿恭曾经因为进谏的事情得罪了马防，当初，耿恭出兵陇西时，上书举荐窦固镇守凉州，因此大大得罪了马防（“忤”，音wu ）。监营谒者迎合马防的意思，上奏说耿恭不关心军事，耿恭因此被征召入狱，免去官职（“监”，音jiān ；“下”，音xià ）。
??三月癸巳日，汉章帝立窦贵人为皇后。
??当初，汉明帝时期，治理虖沱河、石臼河，从都虑（今山西阳曲 ）到羊肠仓（贤良注解说：石臼河在今定州唐县东北。郦道元注释《水经》说：汾阳故城是储存粮食的地方，叫做羊肠仓，在晋阳西北；那里的石径迂回曲折，像羊肠一样，所以得名。如今岚州界内的羊肠坂就是此地。唐代岚州宜芳县，原本是汉代的汾阳县，隋朝设置岚城县，唐代改名为宜芳。杜佑说：宜芳县有古秀容城，就是汉代的羊肠仓。我考证《水经注》记载：按照司马彪《郡国志》，常山南行唐县有石臼谷，大概是想借助呼沱河的水运，把山东的漕粮，从都虑运到羊肠仓，再凭借汾水漕运到太原。又考证《郡国志》，常山蒲吾县的注释引用《古今注》说：永平十年，开通常山呼沱河蒲吾渠用于漕运船只通行。再考证班固《地理志》，太原郡上艾县的注释说：绵曼水向东流至蒲吾县汇入呼沱水。蒲吾县的注释又说：大白渠水发源于绵曼水，向东南流至下曲阳汇入斯洨水。由此可知，这条漕运通道是从大白渠进入绵曼水，再从绵曼水转入汾水，从而到达羊肠仓。“虑”，音 ，杜佑说：石臼河在定州唐昌县。唐昌，就是汉代的苦陉县 ），想要开通漕运。但太原的官吏和百姓深受劳役之苦，多年都没有修成，死去的人数不胜数。汉章帝任命郎中邓训为谒者，负责监督这项工程。邓训经过考察和估量（贤良注解说：“隐括”，就是审度、衡量 。荀子说：弯曲的木材必须经过矫正、蒸煮、揉制，才能变直 。），知道这项工程难以完成，就把详细情况上报给朝廷。夏季，四月己巳日，汉章帝下诏停止这项工程，改用驴车运输，每年节省的费用数以亿计，还使数千服劳役的人得以保全性命。邓训是邓禹的儿子。
??闰月，西域假司马班超率领疏勒（今新疆喀什 ）、康居（今中亚锡尔河以北 ）、于阗（今新疆和田 ）、拘弥（今新疆于田克勒底雅古城 ）的军队一万人，攻打姑墨（今新疆阿克苏 ）的石城，攻破了城池，斩杀七百人。
??冬季，十二月丁酉日，汉章帝任命马防为车骑将军。
??武陵（今湖南常德 ）漊中蛮反叛（贤良注解说：“漊”，是水名，发源于今澧州崇义县西北的山中 。我依据司马光《类篇》）。
??这一年，有关部门上奏，建议让广平王刘羡、巨鹿王刘恭、乐成王刘党前往各自的封国；汉章帝生性重情重义，不忍心与诸王分离，于是把他们都留在了京城。
??**四年（己卯，公元79年）**
??春季，二月庚寅日，太尉牟融去世。
??夏季，四月戊子日，汉章帝立皇子刘庆为太子。
??己丑日，汉章帝将巨鹿王刘恭改封为江陵王，汝南王刘畅改封为梁王，常山王刘昺改封为淮阳王。
??辛卯日，汉章帝封皇子刘伉为千乘王，刘全为平春王（平春县属江夏郡 ）。
??有关部门接连依据旧例，请求给汉章帝的舅舅们封爵；汉章帝认为天下丰收，四方太平，在癸卯日，封卫尉马廖为顺阳侯（顺阳是侯国，属南阳郡 。贤良注解说：旧城在今邓州穰县西 ），车骑将军马防为颍阳侯（颍阳 县属颍川郡 ），执金吾马光为许侯（许县属颍川郡 ）。太后听说后说：“我年轻时，一心向往在史书上留名，不在乎生命的长短（贤良注解说：说的是太后年轻时羡慕古人能在史书上留名，不在乎寿命长短 。）。如今虽然已经年老，但仍然告诫自己不要贪得无厌（《论语》中孔子说：人到了老年，要戒除贪心 ），所以日夜警惕，想着自我约束，希望能遵循这条原则，不辜负先帝的期望。我以此来教导兄弟们，希望大家有共同的志向，我想在去世的时候，没有什么遗憾，可没想到我这老了的想法还是不能实现！这会让我抱憾终身啊！”马廖等人都推辞谦让，希望只接受关内侯的爵位（《考异》说：《皇后纪》记载“马廖等人都推辞谦让，希望接受关内侯的爵位，太后听说后……；马廖等人不得已接受了封爵 。”按照太后的话，都是不想给马廖等人封爵的意思，但史家的行文语气，反而好像太后想让马廖等人接受封爵 。现在把马廖等人推辞谦让的内容移到太后的话之后，使文章条理清晰，读者更容易理解 ），汉章帝不答应。马廖等人不得已接受了封爵，然后上书请求辞去官职，汉章帝同意了。五月丙辰日，马防、马廖、马光都以特进的身份回家。
??甲戌日，汉章帝任命司徒鲍昱为太尉，南阳太守桓虞为司徒。
??六月癸丑日，皇太后马氏驾崩。汉章帝被马太后收养，一直把马氏当作外家，所以贾贵人没有被尊为太后，贾氏的亲族也没有人得到恩宠和荣耀。等到马太后去世，只是给贾贵人增加了诸侯王才能使用的赤绶（汉朝制度：贵人使用绿色的绶带，有绿、紫、绀三种颜色，长二丈一尺，二百四十首；诸侯使用赤色的绶带，有赤、黄、缥、绀四种颜色，长二丈一尺，三百首 ），一辆安车，永巷宫的宫女二百人（贤良注解说：永巷宫的宫女，就是宫中的婢女 ），御府的杂帛二万匹，大司农的黄金千斤，钱二千万而已。
??秋季，七月壬戌日，安葬明德皇后（贤良注解说：《谥法》说：中和纯淑叫做“德” ）。
??校书郎杨终建议：“汉宣帝广泛征召众多儒者，在石渠阁讨论并确定《五经》的内容（相关事迹见二十七卷甘露三年的记载 ）。如今天下太平，学者们能够专心完成学业，但那些研究章句的人，却破坏了经典的大义。应该像石渠阁会议那样，为后世确立规范。”汉章帝听从了他的建议。冬季，十一月壬戌日，汉章帝下诏给太常：（此处断句 ）“让将军、大夫、博士、郎官以及各位儒者在白虎观集会，讨论《五经》的异同之处。”（“将”，音jiàng ；将军包括三署及虎贲、羽林中郎将 。大夫包括光禄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谏议大夫 。博士是《五经》博士 。郎官包括五署郎以及尚书郎、兰台、东观校书郎 。白虎观在北宫 。）让五官中郎将魏应秉承皇帝的旨意提出问题，侍中淳于恭负责上奏，汉章帝亲自裁决，最后整理成《白虎议奏》，名儒丁鸿、楼望、成封、桓郁、班固、贾逵以及广平王刘羡都参与了此事（班固是班超的哥哥 。）。
??**五年（庚辰，公元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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