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春耕的试金石(1/2)
二月初,青峰县的山野还覆着薄霜,扶贫工作已如解冻的溪流,汩汩涌动起来。
小河村的白芍种植示范田选在了村东头的十五亩沙壤地。正月二十那天,县农业局的技术员老谭带着两个助手驻村,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村民翻地。
“这地,得深翻。”老谭五十多岁,皮肤黝黑,说话带着浓重的湘音,“白芍是根茎药材,地要松,要深,至少翻一尺。”
周秀英组织起十二户参与的村民,男女老少二十多人,扛着锄头铁锹下了地。早春的早晨还冷,呼出的白气在田间缭绕。余庆也来了,他换上旧军装,接过一把铁锹,和村民一起干。
“余主任,您歇着,我们来就行。”周秀英不好意思。
“没事,我在部队干过。”余庆一锹下去,冻土块翻起来,“这地确实板结,多年没深耕了。”
第一天,进度很慢。沙壤土看似松软,实则。中午休息时,几个村民蹲在地头抽烟,脸上有了愁容。
“这么干,十五亩地得干一个月。”
“翻完了还要施肥,做垄,三月前能种上吗?”
“种白芍真能行吗?听都没听说过……”
议论声不大,但余庆听见了。他没急着解释,下午继续干活。太阳西斜时,他的手上磨出了三个水泡,有个泡破了,血水混着泥。
收工时,余庆没急着走。他让周秀英把大家召集到地头,开了个现场会。
“我知道大家心里打鼓。”他开门见山,“翻地累,时间长,见效慢,还要等三年。但我想问一句——咱们往年种水稻,累不累?一年忙到头,一亩地能挣多少钱?”
有老农算了算:“一亩水稻,除去成本,能剩五六百。”
“那要是外出打工呢?”
“打工……一天一百五,但活不稳定,还要看老板脸色。”
余庆从怀里掏出个本子,上面是他从药材市场了解的数据:“白芍,三年生,一亩地能收鲜根八百到一千公斤。按现在市场价,一公斤十五块。你们算算,一亩地三年总收入多少?”
有人掏出手机算:“一万二到一万五。”
“对。”余庆点头,“平均到每年,一亩地四千到五千。而且,白芍地里可以套种花生、大豆,那又是一笔收入。更重要的是——这是在家门口挣钱,不用看人脸色,不用背井离乡。”
账算明白了,但疑虑还在:“可万一卖不出去呢?”
“销路我来解决。”余庆承诺,“我已经联系了省城两家药企,他们愿意签保底收购合同。但前提是,质量要达标。”
他顿了顿:“技术,老谭师傅教;销路,我来跑。大家要做的,就是把地种好。愿意干的,咱们一起干;不愿意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现场沉默了几秒。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站起来:“余主任,我干!我家那两亩地荒了五年了,与其长草,不如种药材!”
“我也干!”一个妇女跟着说,“我儿子在外打工,一年回不来一次。要是家里能挣钱,他就回来了。”
最后,十二户全部表态:干!
第二天,翻地的队伍里多了几个人——是没参与示范田的村民,听说有保底收购,主动来帮忙。周秀英趁机说:“咱们成立个互助组,轮流干,进度快。”
互助组果然有效。五天后,十五亩地全部翻完。老谭指导施肥做垄,地垄做得笔直,间距均匀。正月二十八,白芍种苗运到村里。
种苗是农业局从专业基地采购的,拇指粗的根茎,带着嫩芽。老谭教大家怎么切段,怎么消毒,怎么栽种。
“芽朝上,埋深三寸,株距一尺。”老谭蹲在地里示范,“栽好了轻轻压实,不能太紧,影响出芽。”
余庆也跟着学。他负责切段,手要稳,刀要快,每段保证有两到三个芽眼。一天下来,虎口震得发麻,但看着一排排栽好的种苗,心里踏实。
栽种完成那天,周秀英在地头立了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小河村白芍示范田——乡村振兴的希望”。字写得歪歪扭扭,但阳光下红得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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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龙抬头。按照本地习俗,这天要理发,吃龙须面,寓意一年顺遂。
余庆在办公室整理材料,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省城。
“余主任您好,我是省城‘百草堂’药材公司的李经理。”电话那头声音热情,“听说你们小河村在种白芍?我们公司对优质药材很感兴趣,想跟您谈谈合作。”
余庆心里一动:“李经理消息很灵通啊。我们确实刚种下,但三年后才能采收。”
“三年不长,我们看重的是长期合作。”李经理笑呵呵的,“这样,我明天来青峰县,咱们当面谈?我们公司实力雄厚,收购价可以比市场价上浮百分之十。”
“见面可以,但具体合作要看实际情况。”余庆公事公办。
挂了电话,他查了查“百草堂”公司。确实是省城一家规模不小的药材企业,但网上有些投诉,说收购时压级压价。
第二天上午十点,李经理准时来到扶贫办。四十多岁,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一副精明商人的模样。
“余主任,久仰久仰!”握手很有力,“早就听说青峰县扶贫工作做得好,今天一见余主任,果然是年轻有为。”
“李经理过奖。”余庆请他在会议室坐下,“您对小河村的白芍感兴趣?”
“非常感兴趣!”李经理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合同草案,“我们公司准备和青峰县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包销小河村及周边村的所有白芍。价格嘛,可以比市场价高百分之十,但前提是独家供货。”
余庆接过合同,仔细看。条款看起来很优厚,但有几条很关键:一是要求种植户必须使用公司指定的化肥农药;二是采收必须由公司派人监督;三是货款结算周期为收货后三个月。
“李经理,这几个条款,能不能商量?”余庆指着那几条,“化肥农药我们可以用,但要符合绿色标准;采收可以监督,但不能干涉正常农事;货款结算,我们希望是货到付款,至少付百分之八十。”
李经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余主任,这都是行业惯例。我们提供技术支持,当然要规范种植;货款周期嘛,公司资金周转需要时间。”
“那价格上浮百分之十,是基于什么标准?”
“这个……当然是基于我们对青峰县扶贫工作的支持。”李经理往前倾了倾身体,“余主任,不瞒您说,我们公司在省里关系很广。如果合作愉快,不仅白芍,其他药材我们也可以包销。这对你们脱贫攻坚,是很大的助力。”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余庆放下合同:“李经理,感谢贵公司的好意。但扶贫项目有扶贫项目的规矩,我们要对老百姓负责。合同条款,必须公平合理。”
“余主任,您太较真了。”李经理的笑容彻底消失,“现在药材市场,是我们买方说了算。您不跟我们合作,三年后那些白芍,恐怕卖不上价。”
“卖不上价,是我们的事。”余庆站起来,“但要让老百姓吃亏,不行。”
会谈不欢而散。李经理临走时,留下句话:“余主任,您再考虑考虑。年轻人,不要太固执。”
人走后,刘主任进了会议室:“余主任,这个李经理……来头不小。我听说,他跟市里某个领导有点关系。”
“有关系也要按规矩来。”余庆说,“他那些条款,明摆着是要控制源头,压榨农户。这样的合作,宁可不要。”
“可销路怎么办?”
“再找。”余庆很坚定,“省城不止一家药企,省外还有市场。只要品质好,不怕卖不出去。”
话虽如此,但压力是实实在在的。当天下午,余庆就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市里某部门领导,委婉地提醒:“小余啊,百草堂公司是省里重点扶持的农业龙头企业,跟他们合作,对你们县有好处。”
另一个是以前的老战友,现在在省城工作:“余庆,听说你把百草堂的李总得罪了?那个人能量不小,你小心点。”
余庆一一应付过去,但心里明白:这事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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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五,余庆去了石桥村——他自己的家乡。
这次不是回家探亲,是工作。石桥村在十八个相对困难村名单里,虽然有余庆这层关系,但该走的程序一样要走。
村支书余德旺早早在村口等着,看见余庆,有些不好意思:“小庆啊,这……让你来帮扶自己村,会不会让人说闲话?”
“德旺叔,咱们按规矩办。”余庆说,“石桥村该享受的政策,一样不少;但不该要的,一分不要。您带我转转,看看村里有什么资源。”
两人先去了后山那片竹林。三十多亩竹林,在早春的阳光下青翠欲滴。竹叶上还挂着露珠,风吹过,沙沙作响。
“这么好的竹子,怎么利用起来?”余庆问。
“想过。”余德旺说,“有人提议做竹编,但手艺失传了;也有人想砍了卖钱,但价格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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