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母子同科(2/2)
写完通读一遍,平仄合律,意脉贯通,她才缓缓放下笔,指尖拂过 “济世长” 三字,眼底没有波澜,只有历经沧桑后的沉敛。
这诗,写的是秋闱,更是她自己的半生。
贡院的铜钟余韵还在梁间绕,沈箐已将时务策题读罢。
她指尖捏着笔杆,指腹摩挲过 “河北水患” 四字,眼底没有半分慌乱,
只像看到了十七年前,她为陈淮草拟的那篇《青州赈灾策》。
那时她的才华是别人的垫脚石,如今,终于能为自己、为女儿,堂堂正正落笔。
她先在草稿纸边缘勾出 “三弊”:
“筑堤增赋,是竭泽而渔。
迁民避害,是弃本逐末。
无专官统管,是治表不治里。”
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墨色深浓,像要把当年没说出口的话,全揉进这方寸纸间。
抬笔时,沈箐忽想起昨夜温书,沈章问她 “若对策太刚,会不会惹考官不喜”。
她当时答:“策问要的是‘解困’,不是‘讨好’。你若畏首畏尾,倒辜负了这十年苦读。”
此时她自己落笔,便更无犹豫,先写 “疏堵结合,以疏为主”:
“查漳、卫二河故道,征调闲役清淤,借旧渠分洪。
堤岸只修要害处,省下的赋银,一半补常平粮仓,一半给修渠百姓发米粮,既免了民怨,又固了根本。”
写到 “迁民”,她笔尖顿了顿,添上 “缓迁劝垦” 四字:
“近水村落暂迁高地,官府给种粮、分新田。
待水退渠通,愿归者归,愿留者授永业田。
青州之乱,错在‘强迁’,不在‘迁’,民心安,才是真的安。”
这话里藏着的,是她当年给陈淮提过却被驳回的建议。
那时他只想着 “快刀斩乱麻”,如今她写在考卷上,既是对策,也是对过往的无声辩驳。
最后写 “设官”,沈箐的笔速慢了些,却更坚定:
“州县设水防参军,由懂水利的士人担任,直归户部管辖,不受州县掣肘。
每年春秋两季报堤防情况,汛期可临机调度粮草,若有官员推诿,许其直接上书弹劾。”
她太清楚地方官的 “敷衍”。
如今她在策问里写 “不受掣肘”,既是治水利的法子,也是在为自己争一份 “不被压制” 的底气。
写完最后一字,沈箐放下笔,轻轻舒了口气。
她想起父亲在书房说的 “唯有自己手握权柄,才能护着想护的人”。
原来这十七年的隐忍,不是白等,是为了此刻能稳稳当当坐在考场上,用自己的笔,为女儿、为自己,劈开一条路。
她拿起试卷,仔细检查一遍,没有涂改,没有犹豫。
那些藏在对策里的不甘与锋芒,像淬了火的钢,既刚硬,又透着历经世事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