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书到用时(2/2)
沈章背靠着号舍板壁,静静听着外间的动静,思绪不由自主地有些放空。
紧绷了大半夜的心神一旦松弛,疲惫感涌了上来。
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也一点一点,浑浑噩噩间,几要坠入梦乡。
半梦半醒时,
“铛——!”
远处,贡院中心那口代表着至高权威的铜钟,被敲响了。
洪亮悠长的钟声如同带着实质的波纹,瞬间穿透了所有号舍,也穿透了沈章混沌的脑海!
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睡意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心脏因这突来声响猛跳了几下。
她抬起头,透过号舍门上方的栅栏空隙望去,只见天色已然蒙蒙发亮,灰白的光线为这狭小的空间带来了些许清明。
钟声余韵未绝,便听到外面传来密集脚步声,以及官吏们压低却清晰的指令声。
沈章立刻正襟危坐,深吸一口气,将考篮中的笔墨砚台一一取出,在狭小的桌面上摆放整齐,动作沉稳,不见丝毫慌乱。
她用手指蘸了点清水,揉了揉眼角,彻底驱散最后的倦意。
不多时,脚步声在她号舍门前停下。
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试卷,通过门下方特设的小口,被递了进来。
沈章伸出双手,接过那叠沉甸甸的纸张。
展开试卷,墨香扑鼻。
上面密密麻麻的,是她需要征服的疆场。
她目光落在第一道帖经题上。
“赵盾弑君,《春秋》书之者,以其亡不越境,返不□□,虽非亲弑,而责同□□也。□□注云‘越境则君臣之义绝’,此乃《春秋》□□之法。”
她盯着 “赵盾弑君,《春秋》书之者……” 那行字,指节不自觉地捏紧笔杆 。
这段文字像块模糊的影子,既藏在《左传》正文的缝隙里,又似杜预注的常用表述。
她迅速在脑海中翻找记忆:《左传》正文写 “赵盾弑其君夷皋”,只记结果,不解释 “为何书弑”。
而 “亡不越境,返不讨贼” 是定罪的理由,分明是注家补充的观点。
可到底是杜预注,还是孔颖达疏?
沈章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想起母亲教她区分注疏时说的话:
“杜预注简,多断案。孔颖达疏详,多引据。”
她再看 “越境则君臣之义绝”—— 这句话干脆利落,没有多余引经,更像杜预的风格。
但她又顿住,孔颖达疏常引杜预注,会不会是疏文中直接转引,却没标 “杜预曰”?
若填 “孔颖达”,虽不算错,却不符合进士科 “辨注疏本源” 的要求,考官若严,定会扣分。
“赌一把。” 她深吸一口气,先在 “返不□□” 处填 “讨贼”,这是定罪的核心,错不了。
“责同□□” 填 “弑君”,逻辑也通。
到 “□□注云” 时,她笔尖微颤,最终落下 “杜预” 二字,
又在旁边轻轻描了一遍,母亲曾说,杜预注《左传》最重 “诛心”,后面 “此乃《春秋》□□之法”,填 “诛心” 正好呼应,总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