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立身之本(2/2)
沈算回到家中,脸色灰败,径直去了沈洵的书房。
“阿父,”他声音疲惫,“赵家的婚事……退了。”
他将赵家的反应,那些难听的话,一五一十地禀报给沈洵,末了忧心忡忡地叹道:
“赵县尉此人,脾气火爆,心胸算不得宽广,此番受此大辱,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虽官职不高,但在县中经营多年,人脉盘根错节。
明面上他或许不敢如何,但暗地里……
只怕我沈家日后在玉波县的田产、铺面、乃至人情往来,都要多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了。”
他抬眼看向沉默不语的父亲,语气沉重:
“为了章儿一个尚未证实的念头,便结下这样一门仇家,
得罪地方实权人物……阿父,这代价,是否……是否太大了些?”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沈洵凝重如山的面容。
他听着次子的汇报,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杖头,久久没有言语。
退婚的后果,他早已料到。
但亲耳听到赵家的反应和次子的忧虑,那份沉甸甸的压力才真正落到实处。
为了一个孙子渺茫的希望,将家族置于潜在的风险之中,这个决定,真的正确吗?
烛火将沈洵的身影拉得悠长,投在墙壁上,似一座沉默的山峦。
沈算忧心忡忡的话语在空气中缓缓沉淀,无人回应。
沈洵沉默了许久,久到沈算几乎以为父亲是在懊悔之前的决定。
终于,沈洵缓缓抬起头,那双历经宦海沉浮,看尽世情变幻的眼睛里,没有沈算预想中的凝重与悔意,反而是澄澈与平静。
“算儿,”他开口,声音微哑,“你觉得,我沈家立足此地数百年,靠的是什么?”
沈算一愣,下意识回答:“自是靠祖辈勤勉,耕读传家,忠孝节义……”
“不错,”沈洵微微颔首,打断了他,
“是风骨,是根基,是族人同心。
而非……与谁家联姻,或不得罪哪位县尉。”
他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变得深邃:
“我沈家如今,蒙冤得雪,清名更胜往昔。
鋆儿得朝廷恩典,前程可期。
这份家业,是靠你祖父、靠我、靠你们兄弟、靠族中子弟一点一滴挣来的,
是靠道理和骨气撑起来的,不是靠嫁出去几个女儿、结好几门亲事维系来的!”
他声音苍凉,“若因今日拒绝了赵家这门亲事,我沈家便在玉波县立不住脚,
那只能说明我沈家早已外强中干,朽木不可雕也!那样的沈家,倒了……也是活该!”
沈算浑身一震,愕然看向父亲。
沈洵收回目光,凝视着次子,语重心长:
“算儿,你要记住,家族的脊梁,从来不是靠曲意逢迎、牺牲女儿来挺直的。
今日我们若为惧怕赵家报复而委屈章儿,他日就会有张家、李家!
难道我沈家日后,就要一直看人脸色,仰人鼻息过活吗?”
他视线落在虚空处,“章儿有她的路,哪怕那是万丈悬崖,她既敢去走,
我这做祖父的,若连这点风波都不敢为她挡下,又何谈家族庇护?
风骨……不是挂在嘴上的,是行出来的。
对强权不低头是风骨,对世俗不妥协,亦是风骨!”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沈算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
“赵家之事,你无需过分忧心。他若还愿往来,我沈家以礼相待,他若真要暗中作梗……”
沈洵浑浊眼中掠过一丝久违的锐光:“老夫虽已致仕,却也并非任人拿捏的朽儒!我沈家,更不是!”
沈算看着父亲眼中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神采,仿佛看到了当年在任上雷厉风行的父亲。
他心中的忧虑和憋闷,在这一刻,消散了大半。
他躬身道:“孩儿明白了。是孩儿思虑短浅,只顾眼前利害,忘了家族立身之本。”
“去吧。”沈洵摆摆手,“约束好族人,近期谨言慎行,但无需畏首畏尾。
我沈家,还没到需要牺牲一个女儿的意愿来求存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