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烈焰焚厂逼低头(2/2)
许峰走过去,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带着体温的布料暂时挡住了寒意,外套口袋里的半块玉佩硌得胸口发疼,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另一半据说在“能拼合的人”手里——母亲说过,等两块玉佩合二为一,就是沉冤得雪的日子。“别担心,我现在就去深圳,你留在这里准备发布会。”
司徒倩抓住他的手腕,指节用力到发白,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我跟你一起去,我哥说过,我们兄妹俩,从来不会让对方一个人面对麻烦。小时候他替我背黑锅挨爸的打,后背肿得像块紫茄子,现在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躺在那里。”
她的雨伞被风吹得翻了面,竹骨“啪”地断了一根,在雨里晃荡着像只折翼的鸟。
去深圳的快艇在夜色里穿行,海浪拍打着船身,颠簸得厉害,像要把这小小的铁皮盒子掀翻。船灯在黑暗里划出一道惨白的光,照见翻涌的浪涛,像无数只张开的巨口,唾沫星子溅在船板上,腥咸得呛人。
司徒倩把脸贴在舷窗上,玻璃上的水雾模糊了视线,她用指尖擦了擦,看着远处香港的灯火越来越小,像散落的星星,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我哥为了建这个工厂,把攒了十年的钱都投进去了,还跟亲戚借了不少,连姑妈陪嫁的金镯子都拿去当了,那镯子上刻着‘长命百岁’呢。”
她的声音被风声撕碎,带着压抑的哽咽,“他说要让移民子弟有个像样的工作,不用再去码头扛货,不用看别人脸色——上次有个小子在码头被工头骂‘大陆仔没出息’,我哥当场就跟人打了一架,眼角缝了三针,现在还留着疤呢。”
“上个月他还说,等工厂盈利了,就建个戏台,让我教大家唱粤剧,说要把外婆的戏班子重新捡起来,外婆当年是‘艳秋班’的台柱子,拿手戏是《穆桂英挂帅》。”
许峰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甲深深嵌进了自己的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让他更清醒地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像在茫茫黑夜中抓住了一块浮木,冰冷,却真实。
这工厂的废墟还在冒烟,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塑料和木头味,呛得人嗓子发疼,忍不住直咳嗽。消防队员正在用高压水枪冲洗焦黑的厂房,水柱喷在滚烫的铁皮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蒸腾起大片白雾,在月光下像似的,却带着刺鼻的焦糊味。
司徒雄躺在临时搭建的帆布棚里,军绿色的帆布被风吹得鼓鼓囊囊,边角系在旁边的电线杆上,绳子都绷得笔直,像随时会被掀走。
他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血迹,把纱布染成了深褐色,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得起了皮。见他们进来,挣扎着要坐起来,被护士按住:“别动,刚缝好的伤口!再动线就崩了!”“账册……我抢出来了……”
他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烧焦的铁盒子,边角都卷了起来,上面还留着黑色的手印——是他冲进去时按在滚烫的盒面上的,指纹烙得清清楚楚。
“藏在……消防栓后面……没被烧着……”里面的账本虽然边角发黑,纸页卷曲,但字迹却依然清晰——记录着英资财团通过工厂走私古董的明细,收货地址正是张启明的私人别墅。
而且,连每次送货的时间和经手人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标着“张总监要的唐三彩,放车库第三排货架,用旧轮胎挡着”这样的字样,墨迹是用碳粉调的,遇火反而更清晰。
“凶徒们戴着面罩,但我认出他们其中一个的纹身。”司徒雄咳了两声,牵扯到伤口,疼得额头冒出冷汗,他用袖子擦了擦,那是件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袖口都磨破了边,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秋衣,“是个虎头纹身,在左胳膊上,纹得很糙,像街边小店里弄的。”
“亨利爵士的保镖有这个记号,我在香港的酒会上见过,当时他就站在亨利身后,眼神凶得很,像要吃人,手里总攥着根甩棍。”
许峰把铁盒子放进包里,拉上拉链时,忽然注意到司徒雄床头的搪瓷缸,上面印着“劳动最光荣”的字样,边缘磕掉了一块,是当年他从广州带来的,一直当宝贝似的用着,每次喝茶都要仔细擦一遍,缸底还能看见细密的擦痕,是常年摩挲留下的包浆。
凌晨四点,深圳的早市已经热闹起来,路边的小摊支起了帆布棚,竹竿在湿漉漉的地上插得稳稳的,底下垫着几块红砖防潮。
在街道上,有卖豆浆的推着三轮车吆喝,“甜浆咸浆”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蒸笼里的包子冒着热气,混着油条的香气飘得很远,勾得人肚子直叫。
许峰买了两屉小笼包,皮是发面的,暄软有嚼劲,馅里掺了笋丁,带着股清爽的辣,是司徒雄爱吃的口味——上次一起吃饭时,他一口气吃了八个,说“这味正,像老家的”,当时蘸醋的碟子都空了两回。
司徒倩喂哥哥吃包子时,他忽然笑了,眼里有了点神采:“小时候爸总说,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工厂,就每天早上吃小笼包,不用再啃冷馒头。那时候在码头,早饭就是一个干硬的馒头,就着自来水咽下去,噎得脖子都直了,旁边的搬运工还笑我‘读书人就是娇气’。”
晨光透过帆布棚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缠着纱布的腿上,像给伤口镀上了层金边,带着点温暖的希望,远处传来早点摊“滋啦”的煎蛋声,香得让人发馋。
回香江城的路上,司徒倩靠在许峰肩上睡着了,眉头却依然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嘴里还喃喃着“别烧我哥的工厂”。
许峰看着她手里紧握的塑料袋,里面的名单仿佛有了温度,烫得人心里发慌,却也生出一股力量——像寒冬里揣着块烙铁,疼却能取暖。
当船靠岸时,天边泛起鱼肚白,淡青色的天空渐渐染上橘红,海关大楼的钟声敲了六下,悠长而有力,惊飞了码头的一群海鸥,它们盘旋着飞向远方,翅膀在晨光里闪着白亮的光,像撒了把碎银子,落在水面上漾起圈圈涟漪。
“发布会照常举行。”许峰叫醒司徒倩,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垂,带着雨水的湿意,“你哥用工厂换来的真相,不能烂在我们手里。苏家姐妹守了一辈子,司徒家也不能退缩。”
司徒倩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口红,对着小镜子补了点颜色——是她常用的豆沙色,母亲说过,这种颜色不张扬,却能让人看出底气。镜子是面小小的菱花镜,铜框都氧化发黑了,是外婆传下来的,背面刻着朵缠枝莲,花瓣都被摸得光滑了。
她抿了抿唇,镜中的自己眼神坚定,像极了照片里的苏佩兰,那是张泛黄的黑白照,佩兰姨婆穿着戏服,眼神亮得像星,鬓边还别着朵绢花,是当年唱戏时戴过的。
突然,bp机又震动起来,是陈宇发来的信息:“亨利爵士的律师刚送来一份文件,说愿意赔偿工厂损失,加倍赔偿,条件是销毁所有证据,包括账册和名单。”
许峰把信息删掉,抬头看向远处的凌霄阁,朝阳正从云层里钻出来,给那座白色的建筑镀上了层金辉,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忽然想起父亲信里的最后一句话:“香江城的天亮了,许家该做回人了,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而且,在信纸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用红墨水涂得满满的,边缘还歪歪扭扭画了几道光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