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园林的硕果(2/2)
这一天,雪后的阳光格外清澈,透过窗户,照亮了晴子书桌上那叠终于整理完毕的手稿。她写下最后一个符号,轻轻放下笔,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哲也攻克难题时的振臂高呼,也没有学派骑士们完成宏大构建时的意气风发。她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一种如同园丁在漫长孕育后,终于看到最珍视的花朵完美绽放时的、平静而深沉的满足感。那是一种内敛的、却足以照亮整个心灵的喜悦。
当哲也傍晚从高师回来,带着一丝疲惫和仍在思考朗兰兹对应中某个几何细节的专注时,晴子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将一杯热茶和那份手稿轻轻推到他面前。
哲也起初并未在意,以为又是妻子关于某些特殊情形计算的心得。但当他随手翻阅,看到那系统化的同余分类、精妙的构造公式、以及最后那个“有限归约”的结论时,他的目光凝固了。他迅速坐下,神情变得无比专注,一页页仔细地阅读起来。
半晌,他抬起头,望向晴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与由衷的敬佩。
“晴子……这……这太了不起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有限归约!你……你几乎等于证明了它! 剩下的只是……只是计算时间问题!”他深知,这个“有限归约”的结论,其分量远比找到成千上万个特解要重得多,这是方法论上的决定性突破。
晴子微微红了脸,低下头,轻声说:“没有那么厉害……只是,把问题变得……‘可控’了一些。”她的谦逊,更凸显出这项工作的扎实与美丽。
当这份题为《论埃尔德什-施特劳斯猜想的有限性证明》的手稿通过哲也传到学派内部时,引起的反响是有趣而复杂的。
那些习惯于泛函分析、微分几何、概形理论等“重武器”的学派骑士们,初看时多少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好奇。这种基于同余分类和显式构造的、看似“古老”的方法,与他们追求的统一性、深刻性似乎格格不入。
然而,当他们仔细审视晴子的证明细节时,态度迅速转变为真诚的赞赏与敬佩。
格罗腾迪克评价道:“精妙的组合直觉与无懈可击的细致。 这种方法虽然不提供新的理论框架,但它像钻石切割一样,精准地解决了问题本身。数学需要这样的工匠精神。”
塞尔伯格得知后,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对身边的助手说:“这才是硬分析的真功夫。 没有奇技淫巧,全靠扎实的功底和极大的耐心。这种工作,是数学的脊梁之一。”
最有趣的是一位专攻解析数论的年轻骑士,他感慨道:“我们整天想着用圆法、筛法这些‘大炮’去轰击问题,期望得到渐近公式。而中森博士(晴子)却像一位狙击手,用最精准的‘微雕’技艺,一枪命中了问题的‘七寸’——将其从无限转化为有限。这需要何等的耐心和对问题结构的洞察力啊!”
晴子的成功,仿佛在学派宏大的“几何化”交响乐中,加入了一段清澈、精致、沁人心脾的室内乐。它提醒着所有人,数学的进步,不仅需要开疆拓土的雄心,也需要精耕细作的耐心;不仅需要构建宇宙的蓝图,也需要解读万物运行的精妙密码。她的工作,以其极致的严谨性、构造性和清晰的路线图,赢得了广泛的赞誉,被誉为“微雕艺术的胜利”。
那天晚上,哲也坚持要庆祝。他们在公寓里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哲也破例喝了一点红酒。他看着在灯光下温柔微笑着的妻子,心中充满了无比的爱意与骄傲。他明白,晴子在他的“神域”征途旁,开辟并守护了一座同样美丽、同样值得尊敬的“数学园林”。她的成功,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丝毫比较的压力,反而给了他巨大的慰藉与力量。这证明了,通往数学之美的道路,不止一条。他的宏大叙事,她的精微雕刻,如同经纬线,共同编织着人类理性的壮丽图景。
零点的未尽之路,不仅需要照亮星空的皓月,也需要映照出每一片树叶脉络的莹莹烛火。而晴子,正是那簇温暖、坚定、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深深爱着数学,并为之贡献了不可磨灭价值的、美丽的烛光。
(第三卷下篇 第三十九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