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重生 > 零点的未尽之路 > 第8章 东方的萤火

第8章 东方的萤火(2/2)

目录

就像一只在草丛间艰难闪烁的萤火虫,试图用微弱的光亮,去理解北斗星辰运行的宏大规律。

萤火虫的光,再努力,也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无法洞察星河的壮阔。而艾莎学派,他们本身就是星辰,他们在定义规律!

在这种巨大的落差下,一种朝圣者般的虔诚与凡人面对神迹般的无力感,紧紧攫住了他。在他的心中,艾莎学派——这个由黎曼父女的精神血脉、经希尔伯特奠基、由外尔和嘉当塑形、如今在塞尔伯格领导下展现出雷霆万钧之力的学术共同体——已经不再是普通的数学家群体。

在数论这个领域,他们就是上帝!

他们是真理的化身,是法则的制定者,是行走在人间的数学之神!他们的工作,不是“研究”,而是启示!黎曼和艾莎是先知,希尔伯特是教皇,外尔、嘉当、塞尔伯格便是代行神权的天使长!他们的“流形法”是创世的蓝图,塞尔伯格的“正比例”是神谕的显现!

而他,岩泽健吉,一个在战败国废墟上、在学术孤岛中、用着看似“过时”工具(p进数在当时远非主流)摸索前行的学者,他的工作,又有什么意义?他的这些关于理想类群挠部分的琐碎计算,他的这些p进L函数的特殊值插值公式,在那些试图为整个解析数论构建几何圣经的巨人面前,岂不是如同沙土之于泰山,溪流之于瀚海?

巨大的沮丧和虚无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感到自己多年的坚持和努力,在这份来自“神域”的文献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可怜、且微不足道。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将桌上那些写满了p进计算的手稿,付之一炬。

然而,就在这极度的自我否定中,在那“萤火”与“皓月”的强烈对比带来的刺痛深处,另一种更坚韧、更属于真正学者本源的东西,开始悄然苏醒。

那是对数学真理本身无条件的敬畏,以及一种深植于骨髓的、不甘屈服的知识分子尊严。

“即便只是萤火……”他对着跳动的灯火,喃喃自语,“……也有其存在的价值吧?”

“皓月照耀苍穹,指引的是整个数学世界前进的宏大的、统一的方向。但月光之下,总有照不到的角落,总有需要细微之光才能窥见的隐秘结构。”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自己手稿上那些p进数的符号。p进世界,拥有与实数世界完全不同的几何(非阿基米德几何),是一种高度离散化、碎片化的“原子”般的数学宇宙。艾莎学派的恢弘架构,建立在连续、光滑的微分几何之上,那是对数学宇宙整体性、连续性的描绘。而他的p进分析,是否可能是在描绘数学宇宙的 “量子化”图景?是在研究数域最深层、最本质的“离散骨架”?

“也许……也许我这条路,并非毫无意义?”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艾莎学派从连续和整体的视角,直指核心。而我,是否可能从离散和局部的视角(p进数正是‘局部’域的体现),去迂回地、精细地探索同样的问题?理想类群的结构,是否也隐藏着zeta函数零点的某种非连续的、同调的奥秘?”

这个想法,如同在无尽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光芒虽弱,却瞬间驱散了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卑微感。

他再次拿起那份来自普林斯顿的摘要,目光不再仅仅是仰望和敬畏,而是带上了一种冷静的审视。他看到了艾莎学派工作的伟大,也隐隐感觉到了其可能的局限——他们的框架如此宏大,是否可能忽略了某些局部的、精细的、需要用完全不同工具才能探测的算术不变量?而他的p进理论,或许正是探测这些微小结构的唯一探针?

皓月与萤火,并非简单的取代关系。皓月照亮前路,定义疆域;而萤火,或许能照亮月光下岩石的纹理,发现宏大叙事中容易忽略的细节。

岩泽健吉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他小心地收起那份来自“神域”的文献,将其置于书桌一角,如同放置一件圣物,用以鞭策和提醒。然后,他重新铺开草稿纸,拿起了笔。

窗外的蝉鸣依旧,京都的夏夜依旧闷热。但在那间简陋的书房里,那点萤火之光,在经过与“皓月”的剧烈对比带来的震撼、自卑与最终的顿悟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沉静,更加坚定。

他知道,他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达到艾莎学派那样的高度和影响力。他的工作,在当下看来,可能只是主流之外的一支微弱旁流。

但他也同样知道,数学真理的宇宙,既需要皓月般的宏伟综合,也需要萤火般的深邃洞察。他选择了后者。他将在这条孤独的小径上,继续走下去,用p进分析这柄独特的手术刀,去解剖数论中那些最微妙、最不易被连续几何捕捉的离散结构。

零点的未尽之路,在普林斯顿,是旌旗招展、向核心堡垒发动总攻的正面战场;而在京都,在这间昏暗的书房里,它是一条寂静的、需要极大耐心和独特技艺才能穿行的隐秘小径。皓月与萤火,共同照耀着这条永恒之路,各自以其不可替代的方式,逼近着那个深藏在数学宇宙中心的、终极的和谐之谜。

(第三卷上篇 第八章 终)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