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北地星火,靖立根基(2/2)
“没有下次了。”郭靖将地图扔进火堆,看着羊皮卷曲焦黑,“把这些尸体埋了,活口带回去单独关押。王五……”他看向那个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汉子,“给他换身干净衣服,明日送他出关,按约定路线,会有人接应他家人。”
“郭大哥,真要放他走?万一他回头又……”
“他若回头,是他选的路。”郭靖站起身,望向南方,“但我们给了选择,就是给了光。人心里一旦有了光,再想全黑回去,就难了。”
他忽然想起悬崖边杨康的眼神。那里面,不也有一点不肯熄灭的光么?
处理完后续,天已蒙蒙亮。郭靖回到关内时,发现校场边来了几个陌生面孔。
是三个道士。
为首的是个清瘦的年轻道人,背着一柄长剑,道袍洗得发白,袖口沾着泥土,但眼神明亮温和。他见到郭靖,打了个稽首:“可是郭靖师兄?贫道清松,奉掌教真人之命,与两位师弟前来雁门,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郭靖连忙还礼。清松他认得,是丘处机座下较晚入门的弟子,雁门之战时在河北一带行医济世,未能赶来。如今看来,是奉了师命专门来此。
“师父有信给我么?”郭靖问。
清松从怀中取出一封没有封口的信笺,递给郭靖。纸上只有寥寥数语,是丘处机亲笔:
“靖儿,见字如晤。北地扎根,非一日之功。务实为先,聚人为要。道在百姓日用,侠在护佑生灵。康儿之事,已有转机,勿忧。江南或有风波,汝稳守北方即可。清松三人,通医术、农桑、营造,可助你一臂。保重。”
郭靖将信仔细折好,贴身收起。他请三位道士到木屋,小豆子端来热茶。
清松也不客套,直接道:“郭师兄,我们来这三日,已在关内关外走了几圈。有几处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其一,关内伤兵、老弱颇多,缺医少药。我师弟清明精于针灸草药,可设一义诊棚,平日治病,战时救护。”
“其二,关外土地荒废,但土质尚可。如今开春,可组织百姓垦荒,种些耐寒的黍米、豆类。我师弟清谷懂些农时选种之法。”
“其三,关墙防御虽固,但水源单一,若被投毒或切断,便是大患。可在关内再掘两口水井,并建储水池。”
一条条,具体而务实。郭靖听得眼睛发亮——这正是他这三个月摸着石头过河时,深感不足却无暇专精之处。
“有劳三位师弟!”他郑重抱拳,“从今日起,义诊、农垦、掘井三事,便拜托你们主持。需要人手、钱粮,直接找小豆子调配。”
清松微笑:“郭师兄客气了。临行前,师父特意交代:全真弟子入世修行,当以‘济世’为第一要义。雁门关如今聚拢人心,正是践行此道的好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关内气象为之一新。
东墙根下搭起了义诊棚,清明道人带着两个识草药的妇人,每日接待数十病患。他针灸手法精妙,用的草药多是就地取材,花费极省,却治好了许多陈年伤痛。
关外荒地上,清谷道人领着三十多个老弱妇孺,清理碎石,划分田垄。他从附近山上寻来几种耐寒的野生豆种,教大家育苗移栽。虽然一时难见收成,但那份在焦土上重新播种的希望,让许多人眼里有了光。
掘井队由清松亲自带领,选了两处地势,青壮轮流下掘。第七日,第一口井出水,清冽甘甜,关内百姓欢呼雀跃。
郭靖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他开始更系统地整理乡勇组织:设“战训”、“农垦”、“工造”、“医护”四组,各组有领头,定期轮换,让每个人既习武备战,也参与生产。他又通过丐帮渠道,与周边几县残存的抗金力量建立了联系,约定烽火为号,互相支援。
不知不觉,雁门关内聚集的人口已超过两千,青壮乡勇有四百余人。关墙外新垦的田地连绵成片,虽然还稚嫩,但绿意已现。
这一日,郭靖正在校场看赵教头训练新到的弓手,一个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是厉枫。
这三个月,厉枫像影子一样跟着郭靖。他话极少,但交待的事做得干净利落,几次小规模冲突中展现的身手狠辣果决,渐渐在乡勇中有了威信。但他总独来独往,除了郭靖,几乎不与人交谈。
“郭大哥,”厉枫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郭靖点头,两人走到校场外的老槐树下。
厉枫从怀中取出一卷发黄的羊皮,摊开来,上面是用炭笔绘制的粗糙地图,标注着许多奇怪的符号。
“这是……”郭靖凝神细看。
“西夏故地,以及蒙古诸部现今的分布、兵力、头领姓名。”厉枫低声道,“我家本是西夏将门,祖上曾与蒙古各部交战多年。这些,是家族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
他的手抚过地图上“铁木真”三个字:“此人,是草原千年一出的枭雄。他统一蒙古各部,靠的不是仁德,是绝对的力量和残酷的纪律。他的军队,骑兵来去如风,攻城用俘获的汉人工匠造炮,战术狡猾多变,而且……不留俘虏。”
郭靖心头一沉:“比金军如何?”
“金军已是暮年老虎,看似凶猛,内里腐朽。”厉枫抬眼,目光如刀,“蒙古是刚长出獠牙的狼群,饥饿,团结,无所顾忌。若他们南下,金国挡不住,南宋更挡不住。”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郭大哥你在这里做的事,”厉枫指向关墙内外那些忙碌的身影,“是在聚人,是在扎根。这或许……是将来能稍微抵挡狼群的一点根基。我家族已灭,此生无所求,只愿蒙古铁蹄踏来时,多几个能挥刀的人。”
他单膝跪地:“厉枫愿将所知一切倾囊相授,助郭大哥练出一支真正能战的兵。不求封赏,只求他日若与蒙古交战,让我做先锋。”
郭靖扶起他,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眼中却藏着深重暮气的年轻人,郑重道:“好。从明日起,你来做乡勇的副教头,专训骑兵战术和山地奔袭。但有一事——”
他盯着厉枫的眼睛:“我要你活着。不是苟活,是作为兄弟,一起看到这片土地重新安宁的那天。”
厉枫肩头微颤,重重抱拳。
当夜,郭靖在灯下整理近日文书时,小豆子悄悄递来一封信。
信没有落款,字迹工整却陌生,只有一句话:
“声名已起,木秀于林。朝廷耳目将至,江湖暗流涌动。慎言慎行,根基方固。”
郭靖将信纸在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窗外,雁门关的春夜寂静。远处传来巡夜乡勇交接的口令声,隐约还有义诊棚里清明道人安抚病患的温和话语。
他走到窗边,望向南方。
师父说江南或有风波,让他稳守北方。康弟之事已有转机……可这转机背后,有多少凶险?
他又想起厉枫说的蒙古。北方的狼,南方的风,脚下的土地刚刚生出一点绿意。
“不能急。”他对自己说,也像在对冥冥中的谁承诺,“一步一步来。聚人,扎根,练武,备粮。金狗再来,就打回去;朝廷来人,就周旋;江湖风波……江湖自有江湖的道。”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从杨康处带回的玉佩。温润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
关墙上,守夜的乡勇吹起了竹哨,清越的声音在群山间回荡。
那是平安的讯号。
至少这一夜,雁门关是平安的。
而千里之外的燕京、终南山、洞庭湖,乃至更遥远的草原,暗流已开始涌动。郭靖此刻还不知,他在这北地点燃的星火,将如何被卷入即将到来的、席卷天下的风暴。
但他知道,脚下的路,必须走下去。
因为身后,是两千多个将性命与希望托付给他的人。
因为心里,还有一个等着被带回家的兄弟。
因为师父说过:道在百姓日用,侠在护佑生灵。
这便够了。
(第六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