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独撑(1/2)
清晨,湿冷的雾气尚未在宝山里的弄堂里完全散尽,“泉沁理发室”的门板被一块块卸下,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响。只是这次,站在门口洒水压尘的,只有郑小河一个人。
她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藏青衣裤,身形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单薄。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悲伤和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近乎倔强的冷硬。她动作麻利地清扫门口,将那块写着“理发刮脸”的小木牌重新挂出去,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如同演练过无数次,却也因此失了几分往日的活气,多了几分沉重的仪式感。
店里空荡荡的。爷爷常坐的那张长凳静静地靠在墙边,磨刀石和烟袋锅还摆在老地方,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那把老旧的理发椅沉默地伫立着,皮垫上还隐约留着爷爷身体的印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尚未完全散尽的香烛味,混合着皂角和消毒水的气息,形成一种奇特而悲伤的味道。
第一个探头进来的老主顾是周老爹。他看见只有小河一人,愣了一下,昏花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同情。
“小河丫头……开店了?”他声音沙哑地问。
“嗯,周老爹,您里面请。”小河侧身让开,脸上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今天想剃头还是刮脸?”
“哎,刮刮脸,松松筋骨。”周老爹颤巍巍地走进来,习惯性地想往爷爷常坐的那个位置看,又硬生生忍住,默默地坐上了理发椅。
小河深吸一口气,围布抖开,利落地给周老爹围上。她拿起热毛巾敷脸,打上泡沫,然后握起了那把她无比熟悉、此刻却觉得异常沉重的直剃刀。
刀锋接触皮肤的那一刻,她的手极其稳定。爷爷的教导言犹在耳:“手要稳,心要静。”她摒除一切杂念,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刀和刀下的皮肤。沙沙的刮擦声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周老爹闭着眼,忽然含糊地叹了一句:“郑师傅的手艺……有你接着,挺好……他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小河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鼻尖一酸,但她立刻控制住情绪,低声应道:“嗯,我会接着。”
送走周老爹,陆续又来了几个老邻居。大家看到独自忙碌的小河,眼神里都带着惋惜和鼓励,说话也比往常更和气些。生意不算好,但也没有预想中的冷清。这份熟悉的日常流程,某种程度上成了小河对抗内心巨大空洞和悲伤的铠甲。她机械地忙碌着,剃头,刮脸,清洗毛巾,打扫碎发,仿佛只要不停下来,痛苦就追不上她。
午后,顾秀芳端着针线筐过来,就坐在店里那张长凳上,一边纳着鞋底,一边陪着小河。两人不怎么说话,但那种无声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安慰。赵婶过来送了两个菜包子,硬要小河趁热吃下。连王老板路过门口,也破天荒地没有念叨生意经,只是摇摇头叹口气:“丫头,不容易啊。”
小河一一谢过。这些微小的善意,像冰冷黑暗中的点点星火,虽不足以驱散全部寒意,却让她意识到,自己并非完全孤身一人。
然而,现实的冰冷很快再次袭来。
巡捕老张又晃悠着来了。这次他倒是没直接进门,只是站在门口,用手里的短棍敲了敲门槛,斜睨着店里。
小河心里一紧,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去:“张警官。”
老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身上的孝痕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倒是比平时缓和了半分,但那意思却没变:“小河啊,你爷爷走了,这店……以后就你一个人撑着了?”
“是,张警官。”小河低声应道。
“嗯。”老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个人也不容易。不过嘛,这街面上的规矩不能坏。以后的‘清洁捐’……你看?”
小河明白了。爷爷不在了,但这“保护费”一分也不能少。她沉默了一下,转身从柜台里数出三十个铜板——和爷爷生前一样的数目,默默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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