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纪元的延续(1/2)
无灾纪元四十年。
距离苍穹裂缝消失、新月升起,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世代。
对于经历过那场剧变的人来说,那是一个记忆逐渐模糊却永远无法彻底忘却的转折点;
对于在和平中出生的新一代而言,那只是史书上几行简略的文字,是老人茶余饭后玄奇的传说。
文明的车轮滚滚向前,碾过时间的尘埃,将真相埋入历史的深层,只留下精神如地下暗河,无声浸润着每一个时代。
中州,国子监。
这里是九州最高学府,藏书阁中典籍浩如烟海。
年轻的学生们在古老的木架间穿梭,寻找着课业所需的史料。
“你们听说了吗?《九州通史》又修订了。”一个蓝衫学子对同伴说。
“又修?五年前不是刚修过?”同伴不解。
蓝衫学子压低声音:“听博士们说,是补遗。补的是‘无灾纪元起源’那段。
原来的版本太简略了,只有‘天裂复合,新月升起,纪元始’十一个字。这次要补上更多细节。”
“能有什么细节?”
同伴笑道,“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亲历者都快死光了。再说,天裂是怎么合的?新月是怎么升的?这些谁能说清楚?”
两人说着,走到“纪元史”区域。
这里陈列着各个版本的史书,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套新装订的《九州通史·无灾纪元卷》。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博士正带着几个学生整理新书。
他是国子监最资深的史学博士,姓周,今年八十二岁,是无灾纪元的亲历者——尽管纪元开启时,他还是个孩子。
“周博士,”蓝衫学子恭敬行礼,“学生听说新版史书补了无灾纪元的起源?”
周博士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眼神深邃:“是啊,补了。但补的……可能不是你们想看的‘真相’。”
他示意学生们坐下,自己颤巍巍地翻开新书的第一章。
书页上不再是简短的十一个字,而是一段数百字的记述:
“……永夜百年终尽,天裂隐去,新月悬空。
是日,九州生灵皆感枷锁碎裂,心头重负忽去,如闻无声惊雷。
此后天地清朗,灵气复苏,百业渐兴,是为无灾纪元之始。”
口增长的趋势,等等。
严谨,详实,符合史书的规范。
但学生们读完后,面面相觑。
“博士,”蓝衫学子迟疑道,“这……还是没说清楚天裂是怎么消失的啊。”
周博士合上书,沉默良久。
“你们想知道‘真相’?”他问。
学生们点头。
“真相就是,”周博士缓缓道,“没人知道。或者说,知道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蓝天:
“我八岁那年,亲眼见过天上的裂缝。那时天是暗红色的,裂缝像一道流血的伤口,日夜不停渗出混沌的气息。
村里每天都有人被那气息侵蚀,发疯,死去。”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年轻的学生们屏住了呼吸。
“然后有一天,裂缝开始愈合。
不是慢慢闭合,而是像被一块橡皮擦擦掉一样,从边缘开始,一点点消失。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没有声音,没有爆炸,只有……绝对的宁静。”
周博士转过身,眼中有着年轻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当时所有人都跪下了,对着天空磕头。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感激。
仿佛有什么存在,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替我们承受了所有的苦难。”
“那后来呢?”一个学生问。
“后来,月亮升起来了。”
周博士说,“一轮从未见过的新月,清澈,安静,挂在原本裂缝的位置。
它的光很特别,照在身上,能让人心静下来。
从那以后,天空再也没有裂开过。”
他走回书案前,抚摸着新编的史书:“这四十年,无数人试图探究真相。
道士说是天道循环,和尚说是菩萨显灵,江湖人说是有剑仙斩了天,读书人说是民心所向天地感应……但没有一种说法能完全解释所有现象。”
“所以史书就不写了?”蓝衫学子不甘心。
“写,但写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周博士说,“因为过程已经不可考了。亲历者的记忆模糊不清,文献记载支离破碎,连最古老的传说都自相矛盾。
我们能确定的只有一点:无灾纪元确实开始了,而且这四十年,是九州有记载以来最长久的和平时期。”
他顿了顿,又道:“有时候我在想,也许‘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正因为不知道是谁、用什么方法终结了灾厄,我们才更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
如果知道是某个人做的,我们可能会把他神化,可能会争斗谁有资格纪念他,可能会为了争夺‘正统’解释权而分裂……”
周博士摇摇头:“现在这样很好。所有人都感激,但不知道具体感激谁;
所有人都知道有牺牲,但不知道是谁牺牲了。
于是这份感激和敬畏,就投向了整个天地,投向了彼此,投向了生活本身。”
学生们若有所思。
窗外传来钟声,午时到了。
周博士最后说:“记住,史书能记载事实,但记载不了精神。
而无灾纪元最珍贵的东西,恰恰是那种精神——感恩,珍惜,还有……对无名者的敬意。”
他挥挥手,让学生们散去。
蓝衫学子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问:“博士,您个人相信有那样一个人存在吗?”
周博士没有回答。
他只是望向西方,望向昆仑山的方向,许久,轻声说:
“风过铃哑,犹闻其在。日照剑锈,不见其痕。”
“有些存在,不需要被证明,只需要被感受。”
学生们似懂非懂地离开了。
藏书阁恢复了安静。
周博士独自坐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陈旧的小布袋,从里面倒出一片银绿色的叶子——叶子已经干枯,但脉络依旧清晰,形状如铃。
这是四十年前,天裂消失那晚,他从自家院子的老槐树下捡到的。
那棵树从来不长这种叶子,那一夜却落满了。
他一直留着这片叶子,当作一个秘密的纪念。
纪念那个可能存在的无名者。
纪念那个他永远无法写进史书的真相。
无灾纪元四十年,江湖早已不是当年的江湖。
曾经为资源、为秘籍、为恩怨厮杀的门派,在长久的和平中逐渐转型。
武学从“杀人技”变成了“养生术”“强身法”,甚至成了表演艺术。
但总有一些传统被保留下来。
比如每十年一次的“论剑大会”。
这一年的论剑大会在华山举行。与百年前的血腥擂台不同,如今的论剑大会更像是武学交流会:
各派展示新创的招式,探讨内功心法的改良,年轻弟子友好切磋,点到为止。
大会的压轴环节,是“演武”。
不是比武,是表演性质的演武,展示各派武学之美。
今年负责压轴的,是华山派的新任掌门——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名叫岳清音。
她演练的,是一套名为“月照山河”的剑法。
剑起时,如新月初升,清冷孤高;剑转时,如月光铺洒,温柔包容;
剑收时,如月落西山,余韵悠长。
没有杀气,没有凌厉,只有一种近乎“道”的宁静美感。
演练到最后,岳清音剑尖轻点,在空气中留下了一圈淡淡的银辉。
那光辉持续了三息才消散,引得满场喝彩。
“好一个‘月照山河’!”
坐在主位上的少林方丈赞道,“岳掌门这套剑法,已得‘剑意化形’的真谛,可喜可贺。”
岳清音收剑行礼:“方丈过奖。这套剑法并非晚辈所创,而是三十年前,一位路过华山的前辈所授。
他说这剑法不适合争胜,只适合‘守护’。”
“哦?”武当掌门好奇,“不知是哪位前辈?”
岳清音摇头:“那位前辈未曾留下名号,只说自己姓石。
他在华山住了三个月,每日清晨在后山练剑,我那时还是孩童,偷偷去看,他便教了我几招。
后来他要走,我问他剑法名字,他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说就叫‘月照山河’吧。”
她顿了顿,又道:“那位前辈的腰间,佩着一柄很特别的剑。
剑格处刻着一株奇怪的花草,像是铃铛,却又不是铃铛。”
席间几位年长的掌门交换了眼神。
昆仑派的长老缓缓道:“老夫年轻时游历四方,也听说过一位佩刻花草剑的侠客。
他姓石,名安,总是独来独往,行踪不定。
据说他剑法极高,却从不与人争强,只做些扶危济困的事。
江湖人称……‘铃草剑’。”
“铃草剑石安……”岳清音喃喃道,“原来他有名号。”
“有名号,但没人知道他师承何处,家住何方。”
昆仑长老说,“他就像一阵风,来了,做了该做的事,又走了。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武当掌门感慨:“这江湖上,总有一些这样的人。
他们不争名利,不求闻达,只默默地守护着什么。
无灾纪元能延续至今,或许正是因为每个时代都有这样的‘无名者’。”
论剑大会在黄昏时结束。
岳清音独自来到华山之巅,望着西沉的落日。
她腰间的剑在余晖中泛着光,剑格处,她特意请匠人刻上了一株银铃草——按照记忆中那位石前辈剑上的图案。
“石前辈,”她轻声说,“您教我的剑法,我今天展示给天下看了。
您说得对,剑不是用来争胜的,是用来守护的。
我会用这套剑法,守护华山,守护该守护的东西。”
山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松涛声。
恍惚间,岳清音仿佛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对她微微点头。
再定睛看时,只有空山寂寂。
她笑了笑,转身下山。
她知道,那位前辈可能已经不在了,也可能还在某个地方,继续着他的守护。
而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份守护的精神传承下去。
就像四十年前那个无名者一样。
就像那位石前辈一样。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