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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何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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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不告而别,深入这故燕之地,宋姑娘,你是否欠孤一个解释?”

宋倾芜身形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旋即缓缓转身。

月光勾勒出君无双挺拔的身影,他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同实质。

她迎着他的视线,清冷的脸上无波无澜,只有袖中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心底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

风暴,已悄然来临。她并未作答,而是转身离去,她必须独自面对。

那些尘封的信笺,老怀恩侯力透纸背的恨意与对“正统”的偏执,如同最残酷的刻刀,将过往认知一一凿碎、重塑。

真相的重量,并非瞬间压下,而是一寸寸浸入骨髓,最终在某个寂静的雨夜,轰然爆发。

连日来的探查、验证、以及那份无法与人言说的惊悸,像无数细密的丝线,将她紧紧缠绕。

她告别杜芷溪,寻了一处院落住下,客院中,窗外是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的冷雨。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信中的字句,幻境中少年姬景昀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眸,与如今安平侯铁血冷酷的身影重叠。

复仇?

她一直以来的信念,她忍辱负重、隐姓埋名的全部意义,此刻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她向一个同样自认为是复仇者的人复仇?

她倾尽全力想要毁灭的,是另一场悲剧催生出的复仇之果?

那她姬氏王族的血,她骨肉至亲的性命,她国破家亡的痛苦,又该向谁讨要?

这仿佛是一个无解的、充满血腥气的轮回,而她,不过是这轮回中最新的一环,被仇恨驱使,险些也成为下一个姬景昀。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与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支撑她活下去的梁柱,在这一刻,彻底垮塌。

她推开房门,走入雨中。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衫、长发,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站在庭院中央,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天地间一片混沌,只有雨声敲打着琉璃瓦、芭蕉叶,单调而压抑,如同为她崩塌的世界奏响的哀乐。

不知过了多久,一把油纸伞,无声地撑在了她的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幕。

熟悉的、冷冽如雪松的气息自身后靠近,带着一种沉静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是君无双。

他终究还是不放心,不仅跟来了燕昭,现在还找到了这里。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为她挡去风雨。

他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近乎绝望的沉寂,与平日的清冷孤高截然不同,这是一种从内里被彻底掏空、击碎后的茫然与枯槁。

宋倾芜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前方被雨幕模糊的景致。

良久,她像是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下一刻,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举动——她猛地转过身,一头撞进君无双的怀里,双臂紧紧地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将湿透的脸庞深深埋入他微凉的衣襟之中。

君无双身体明显一僵。

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宋倾芜。在他印象中,她永远是清冷的、理智的、带着距离感的,像一块捂不热的寒冰。

此刻,怀中这具微微颤抖、冰冷湿透的身体,以及衣襟前迅速洇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湿热,让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错愕”的情绪。

他抬起手,似乎想推开她,维持那惯有的界限,但指尖在触碰到她湿透的、单薄而颤抖的肩膀时,那动作顿住了。

最终,那只手只是略显僵硬地、轻轻落在了她的背上,带着一种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生涩的安抚意味。

怀中传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像受伤的幼兽,在无人可见的角落,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袒露最深的伤口。

“……为什么……”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衣襟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怎么会是这样……”

君无双不知道她口中的“这样”具体指什么,但他能感受到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与信仰的崩塌。

他没有追问,只是沉默地充当着这方寸雨伞下,唯一的依靠。

不知哭了多久,那压抑的哭声渐渐止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宋倾芜缓缓松开了紧环着他的手臂,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距离。

她低着头,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看不清神情。

“对不起……”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弄湿了你的衣服。”

君无双看着重新缩回冰冷外壳的她,眉头微蹙。

宋倾芜抬起眼,目光空洞地望向他,那里面曾经闪烁的、为了复仇或为了辅佐他而燃起的微光,此刻已彻底熄灭,只剩一片荒芜。

“君无双,”她叫了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雨里,“我答应过,辅佐你,一统六国,终结乱世。”

她顿了顿,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现在……恐怕要食言了。”

雨水顺着她的下颌滑落,像无声的泪。

“我累了……真的很累。”

她闭上眼,复又睁开,里面是死寂的平静,“这红尘纷扰,恩怨纠葛,我不想再理会了。”

“我要回雪月阁。”那是属于她的最后一处远离尘嚣的清净地。

“从此,青灯古卷,静修己身。外界种种……与我再无干系。”

她说完,不再看他,转身,重新一步步走入那无尽的雨幕之中,单薄的背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决绝与苍凉,仿佛真的要就此走入那与世隔绝的深山,了却残生。

君无双站在原地,撑着伞,望着她逐渐消失在雨夜深处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手中的伞,依旧稳稳地举着,却再也无法为她遮挡风雨,也无法……遮挡她心中那场已然降临的、足以湮灭一切的暴雪。

雨,依旧在下。而他心中,某些原本清晰坚定的东西,似乎也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崩溃与决绝的告别,而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细微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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