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上药(1/2)
夜色浓稠,别院厢房内一盏孤灯撑起昏黄的光晕。
宋倾芜随意地坐在灯下,半边素衣褪至臂弯,露出肩胛处一道寸许长的伤口。
皮肉翻卷,边缘泛着暗红,显然是新添不久又被强行牵动过。她侧着身子,右手反拧着,正试图将药粉撒向伤处。
动作谈不上优雅,甚至有些别扭,但她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痛楚或狼狈,只有一派近乎冷漠的专注。
药粉簌簌落下,大半未能覆盖伤口,反而沾在了肩颈光滑的皮肤上,她也浑不在意,只随意地用指尖抹了抹,继续尝试。
门口的光影微微晃动,君无双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立在门框的阴影里。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落在她肩头那片刺目的伤痕和她那满不在乎的处理方式上,深邃的眼眸里辨不出情绪。
宋倾芜似乎并未察觉来人,又或是察觉了也毫不上心。她依旧专注地与那瓶药粉较劲,直到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毫无预兆地从旁伸出,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手中的药瓶和染血的棉布一并拿了过去。
“需要帮忙吗?”
宋倾芜动作一顿,侧首抬眸。光影勾勒出她清绝的侧脸线条,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带着惊讶,却没有抗拒,只有一片坦然的平静,仿佛被夺走药瓶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她甚至顺势放松了手臂,任由那半褪的衣衫滑落更多,将整个伤处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方便对方操作。
那消瘦的薄肩裸露,滑白的皮肤在光下显得更加娇嫩,与胳膊上的血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的脸上毫无异色,没有衣衫褪下的羞窘,也没有伤口疼痛的苦痛,她似全然不在意这副身体。
君无双垂着眼睫,目光只专注于那道狰狞的伤口。他拿起干净的湿布巾,动作精准而高效地清理着伤口周围沾染的药粉和血污。
他的指尖稳定,没有任何多余的触碰,每一次擦拭都只针对伤处边缘,如同处理一件亟待修复的器物。
布巾擦过创面带来尖锐的刺痛,宋倾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彻底放松下来,连眉头都未蹙一下,仿佛那痛楚与她无关。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些。
清理完毕,君无双重新倒上药粉。白色的粉末均匀覆盖创面。他拿起绷带,手法极其熟练地缠绕、固定。整个过程迅捷利落,不带一丝温情,只有纯粹的技术性处理。
他的气息清冽如松间雪,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意。包扎完成,绷带贴合稳固。
直到最后一个结打好,君无双才抬眼,目光重新落回宋倾芜脸上。她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被包扎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君无双的眼神同样平静,开口时声音清冷如常,听不出情绪:
“演戏,”他语调平淡地陈述,目光扫过她肩头被妥帖包裹的伤口,“需要演得这般逼真么?”
宋倾芜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近乎玩味的弧度,带着一种对自身伤痛毫不在意的洒脱:“自然。不伤到这种程度,如何取信苏子澈?一点假意,在他眼中便是天大的破绽。”
她随意地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肩膀,动作流畅,仿佛那伤口不存在,“猜忌的种子,须得用真实的血泪浇灌,才能在他们那所谓铁板一块的同盟中,撬开无法弥合的裂痕。”
君无双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对皮肉之苦的漠然和对大局近乎冷酷的掌控。
他极淡地牵了下唇角,那笑意转瞬即逝,带着洞悉的冷然:“你就如此笃定,”他缓缓问道,目光如深潭,“你在苏子澈心中的分量,足以撬动这份猜忌?”问题依旧尖锐,直指核心。
宋倾芜迎着他的目光,坦然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暧昧或自矜,只有绝对的清醒与算计:“分量?”
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理智,“情之一字,虚无缥缈,岂是倚仗之物?我自知没有这个分量。”
她微微扬起下巴,灯火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跃,映出的是冰冷的权衡,“但利益可以,一个稳定、改革图强的中山,是燕昭绝不愿看到的。而我宋倾芜,在姬景昀眼中,已成为能左右中山国运的关键。除掉我,削弱苏子澈的左膀右臂,甚至可能重新搅乱中山政局,这对他而言,是巨大的诱惑,也是巨大的威胁。苏子澈深知这一点。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师出有名、又能有效打击对手的契机。我这枚棋子,此刻的价值,远超任何虚妄的情意。他,一定会动。至于姬景昀……”
她眼中掠过一丝寒芒,“他自负多疑,身边任何搅动风云的变数,都足以让他坐立难安。我的‘分量’,在于我能带来的‘势’,在于我能撬动的‘利’。情爱?那是局外人才会沉迷的迷障。”
君无双静静听着,眸色深沉如古井。
他拿起一旁的湿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沾染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却又在擦净后,看似不经意地将一杯温热的水推到她手边。
“棋子也好,利刃也罢,总得锋利才能伤人。你这般损耗自身,就不怕未伤敌先折己?”他的话语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审视,但递水那细微的动作,却像平静的湖水泛起一丝涟漪。
灯影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明灭不定,片刻后,他才极其平淡地开口,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伤口未及筋骨,三日内莫沾水,发力需有度。”语气如同在宣读一则冰冷的医嘱。
“晓得了。”宋倾芜应得干脆利落,随手将褪下的衣衫拉好,动作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洒脱,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拂去衣上微尘。那染血的布巾被她随意地揉成一团,丢在桌角。
宋倾芜端起水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稍稍驱散了失血带来的寒意。她抿了一口,并未直接回应他的“关心”,而是话锋一转,切入了更实际的问题:“我的伤,自有分寸。倒是君公子,此番借力打力,南姜那边依附于燕昭的势力必然有所震动。这是苍梧稳固后方、渗透南姜的绝佳时机。”
她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君无双,“南姜国主暗弱,宗室与权臣倾轧不休,正是一盘散沙。君公子需及早安排信得过的人,或拉拢、或施压、或取而代之,务必在其境内楔入足够深的钉子。若能有效掌控其部分要津,影响其国策走向,甚至……”她顿了顿,声音更沉,“……将来作为撬动南姜、乃至在诸国博弈中占据绝对先手的暗桩,方不负此番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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