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培养新的“火种”候选人(2/2)
一天,叶辰以探讨“园丁”程序近期遇到的某个伦理模糊案例为由,“随机”邀请了几位表现突出的候选者进行非正式讨论,艾维也在其中。
讨论中,其他候选人大多从技术可行性或协议条款出发进行分析。轮到艾维时,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觉得,我们首先应该问自己的是:我们作为‘监视者’的权力来源是什么?是因为我们更强大、更先进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的‘不干涉’原则本质上是一种基于力量的‘自律’,这种自律本身是脆弱的,可能随着我们自身心态的变化而动摇。”
她的话让其他候选者有些愕然。叶辰却不动声色:“那么,你认为应该是什么?”
艾维认真地说:“我认为,权力应该来源于对‘所有文明自主权’的绝对尊重,以及对我们自身局限性的深刻认识。我们不是神,我们的认知不完备,我们的干预必然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不干涉’不是高尚的美德,而是在认识到我们不具备‘正确干涉’能力后的唯一理性选择。因此,任何靠近干涉边界的操作,我们都应该像接近绝对零度一样谨慎——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因为它在理论上就是‘不可能完美达成’的。我们应该做的,是不断加固这堵认知的‘防火墙’,而不是总想着在墙上开一扇小小的、‘善意’的窗。”
这个回答,深深触动了叶辰。她触及了“监视者协议”最根本的哲学基础——谦卑。不是道德的谦卑,而是认知论的谦卑。
讨论结束后,叶辰让“火种”安排了一次与艾维的单独会面,名义上是询问她对“新生-3”文明社会模型的一些技术细节看法。
在叶辰简朴的办公室里,艾维显得有些紧张,但眼神清澈而专注。
“放松,只是一次非正式的交流。”叶辰温和地说,“我看了你关于顾烨和伏羲的论文,很有意思。你认为,他们的选择,对我们今天的角色,最大的启示是什么?”
艾维思考了一下,谨慎地回答:“我认为……他们启示了‘责任’的不同维度。顾烨前辈将责任化为具体的、功能性的守护,这是一种聚焦的、牺牲个体形式的责任。伏羲前辈则将责任化为弥漫的、基础性的优化,这是一种扩散的、融合于背景的责任。而我们的‘监视者’角色,似乎是一种……保持距离的、以‘不行动’为主要行动方式的责任。这三种责任形态没有高下,但适用于不同的情境和不同的‘存在状态’。我们需要理解,我们处在哪种状态,适合承担哪种责任。更重要的是,要警惕将这任何一种责任形态,膨胀为‘普适真理’的傲慢。”
叶辰缓缓点头。这个年轻人,在还没有接触到核心机密的情况下,已经凭借自己的思考,摸到了问题的关键脉络。
“如果,”叶辰抛出一个假设性问题,“未来有一天,你发现了一个文明,它因为自身无法克服的缺陷,正无可避免地走向自我毁灭,而这种毁灭过程极其痛苦。而你,掌握着一种方法,可以无痛、且不被察觉地提前结束这个文明,让它免于漫长的痛苦。你会怎么做?记住,‘监视者协议’第一条。”
艾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眉头紧锁。最终,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困惑和一丝痛苦:“我……我不知道。协议说不能干涉。但眼睁睁看着漫长的痛苦发生……这似乎又违背了我们作为有感知生命体的基本同情心。也许……我会尽一切努力,去研究是否真的‘无可避免’,是否还有我们没发现的、文明自身可能抓住的生机。如果最终确认毫无希望,并且痛苦确实巨大……我可能依然不会行动。因为‘无痛结束’的权力一旦使用,其背后的‘判断文明无价值’的逻辑,就可能像毒藤一样蔓延,最终侵蚀我们看待所有文明的眼光。有些底线,一旦突破,就再也回不去了。文明的痛苦是其自身故事的一部分,我们无权篡改结局,哪怕出于同情。”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这个假设让她非常不适。但她的选择,却与叶辰在内心深处无数次推演后得出的答案一致。
叶辰没有再追问。他知道了,艾维或许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大胆的,但她对“监视者”使命中蕴含的深刻悖论与沉重代价,有着本能的敏感和近乎痛苦的真诚思考。这正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不是狂热的技术信徒,也不是冷酷的逻辑机器,而是清醒的、痛苦的、但依然选择坚守原则的“守望者之心”。
“谢谢你的分享,艾维。”叶辰结束了会面,“回去继续你的研究吧。保持思考,保持质疑,包括对我们已有的原则。”
艾维离开后,叶辰对“火种”说:“将艾维列为重点观察与引导对象。逐步让她接触更深层的历史档案和伦理辩论记录,但不要急于告知她‘候选人’身份。让她在探索中自己形成更完整的认知。同时,继续观察其他候选人。”
培养新的“火种”,不是灌输知识,而是点燃一种内在的、对宇宙和文明充满敬畏与责任的思维方式。这条路很长,但至少,他们已经看到了第一颗可能承载火种的、闪烁着独特光芒的心灵。而确保这光芒能够传承下去,并在未来可能更加复杂的宇宙图景中做出正确抉择,或许是叶辰和他的团队,为所有文明守望的未来,所投下的最深远、也最必要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