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灰线入脉,谁在织名(1/2)
晨光初透,南岭百村静默如常。
顾青梧踏着露水巡行织坊,裙裾沾湿,发丝微乱。
她走得很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昨夜那场无令而起的万机齐鸣,像一场梦,却又真实得令人脊背发凉——没有号令,没有图谱,可千台织机在同一刻苏醒,又在黎明时分同时停歇,仿佛被同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动。
她走过第一家门扉,脚步顿住。
门楣之上,悬着一匹素锦。
无字,无边,无绣工痕迹。
布面灰白如雾,可若凝神细看,六角雪花纹便从纤维深处缓缓浮现,规整得近乎诡异,像是某种古老的律令刻进了丝线本身。
更奇的是,在纹心中央,一点微光浮动,似有“谢”字将成未成,如同墨滴入水尚未散开。
顾青梧伸出手,指尖轻抚布面。
刹那间,她心头一颤。
丝线竟在震颤——不是风动,而是它自己在动,频率极稳,与她的心跳完全同步。
她猛地缩回手,呼吸微滞。
这不像人在织布……倒像是布在织人。
她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思绪。
身为新一代轮值织卿,她见过太多异象:血染经纬、骨粉作染、以泪为引的“悲梭三转”。
可眼前这一幕,已超出了所有古卷记载。
这不是技艺,是觉醒。
她未言一语,只抬手示意身后随行的织婢:“收。”
“所有锦匹,不许裁剪,不许示众,不许焚毁。”她声音冷而沉,“归‘心茧库’,封存待查。”
话音落,数十名织使悄然出动,穿行于村落之间。
每户门前那匹素锦被轻轻取下,裹入黑布匣中。
无人反抗,也无人多问。
仿佛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事,不能说,也不该问。
与此同时,高山祭坛余晖尽褪。
阿婻自极北归来,发间仍缀着星尘,像是把整片夜空披在了身上。
她在山溪边停下,俯身濯足,水波荡漾,倒影却骤然扭曲——
水中之人,并非她自己。
而是一名素衣女子,低垂着头,手中挽着一线银丝,正一针一针,缝补一件破旧战袍。
那侧脸清瘦,眉心微蹙,竟是谢梦菜生前最后一夜的模样!
阿婻猛然抬头,四顾无人。
再低头,水面已平,倒影如常。
可她的心跳,却久久无法平复。
她忽然想起《潮骨图》残卷中那句几乎被遗忘的话:“地脉有忆,织者代笔。”
大地记得一切——死者的执念,生者的呼唤,爱恨情仇,皆化为无形之线,潜伏于土石之下,只待某一刻,被有缘人织出。
她不再追问真假,只从怀中取出随身玉梭,在溪畔青石上,用力刻下三个字:
听大地。
而在衡州老机房内,赵五郎彻夜未眠。
他蹲守在“引魂轴”旁,双眼通红。
这台老织机曾属于谢梦菜,如今早已停用,只剩木架斑驳,机槽积灰。
可今晨,他却发现——昨夜众人清扫其他织机,唯独这台,无人敢碰。
灰烬还在。
更诡异的是,晨风过处,那些灰竟未飘散,反而被无形之力牵引,在空中划出断续轨迹,像极了当年程临序批阅军报时的笔势:凌厉、果断、一笔到底。
赵五郎屏息,取来竹管,小心翼翼将部分灰烬收集,混入新纺的丝线中,重新装梭试织。
织机吱呀启动。
一寸布成,入手温润,竟如旧袍贴肤,带着熟悉的暖意。
他盯着那寸布上的雪花纹,喃喃出声:“不是墨写了你……是你写进了丝里。”
话音未落,远处忽有鼓声三响。
那是苗寨方向传来的晨讯。
赵五郎抬眸望去,只见南岭深处,薄雾缭绕,一座座吊脚楼隐现其间。
他知道,韩蓁蓁今日要率寨中妇孺整理“干雨天”所织厚毯,用于冬日御寒。
可他不知的是,此刻在苗寨织堂内,一群女子正展开一床刚晾干的厚毯——
靛蓝底色之上,原本应是素净无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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