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断轴重生,不靠天工(2/2)
夜更深了。
窗外竹影婆娑,风穿过梁柱缝隙,呜咽似低语。
他低头,无意识摩挲着袖中一角布料——并蒂莲纹,洗得发白,边缘已起毛球。
这是当年他第一次独立完成机关联动装置时,程临序亲手缝在他衣襟上的贺礼。
“傻小子,织机和人一样,得知道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该软。”
那时将军站在锻炉前,背影如山,声音低沉,“火候不对,好钢也成废铁。”
赵五郎心头猛地一震。
他忽然将布角凑近灯火,眯眼细看。
灯光斜照之下,那原本黯淡的丝线竟泛出极淡的微光,如同夏夜萤火,一闪即逝。
荧光?!
他呼吸一滞,立刻剪下一小段丝线,碾成粉末投入清水。
片刻后,溶液泛起幽绿涟漪。
这不是普通染料!
这是边军密营才有的夜光菌粉——用深山腐木中的特异真菌研磨而成,三年内可见微光,十年不褪色,专用于战时密信传递。
而这种菌粉,只有参与过庚戌年改制项目的工匠才会接触。
他的手开始抖。
这不是纪念品。
这是钥匙。
来不及多想,他冲向淬火池,将提取出的菌粉混入冷却液。
液体瞬间泛起诡异波纹,由浊转清,又由清转蓝。
当他将新铸的轴胚猛然插入池中——
“轰!”
幽蓝色火焰自池底腾起,缠绕轴身,如灵蛇盘舞。
金属表面浮现出细密银纹,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重组。
赵五郎跪在池边,眼眶通红:“成了……真的成了……”
三日后,衡州织心堂。
全网停机,三百六十坊静默如葬礼。
百姓守在织机旁,手指搭在踏板上,只等一声令下。
正午钟响,赵五郎亲手启动主轴踏板。
初始嗡鸣低沉,带着迟疑,像是久病之人勉强起身。众人屏息。
第二轮转动,节奏渐稳。
第三轮,音调升高,如溪流破冰。
第四轮——
“叮——!”
一声清越长鸣撕裂寂静,仿佛天地间绷紧的弦终于拨动。
就在此刻,远方传来异响。
先是黔中方向,一台老式提花机自行启动,咔嗒作响;接着滇南某坊,子轴无故同步旋转;衡州外围十余织坊竟在同一秒点亮灯火,机声遥遥呼应,形成奇特共振。
它们本不在同一脉络,此刻却如受感召,自发校频,以血肉之躯般的默契,托举这新生的中枢。
顾青梧立于高台,望着千里之外星火连缀成线,唇角微扬,轻声道:
“我们不是在修一台机器。”
“是在校准人心。”
暮色四合,旧轴残片被尽数回收。
崔九章奉命销毁涉军工件,亲自押送至皇陵地火熔炉。
他沉默地将碎铁投入烈焰,赤红火舌吞没一切。
可就在某一瞬,炉中光影诡变——铁水翻涌间,竟浮现出交错人影,似工匠弯腰锤打,似女子执梭穿行,似将军立于风雪中凝望远方……那些动作重复千万遍,早已化作金属的记忆。
他闭目良久,终是从炉底捞出一块未熔尽的轴芯残片,藏入怀中。
真正的技术从来不在纸上。
它藏在每一次失败后重新点燃的炉火里,
在千万双手年复一年的重复中,
悄然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
而在极北高山之巅,一座废弃已久的祭坛之上,阿婻独自伫立。
秋分将至,星河如瀑,倾泻于苍穹尽头。
她仰头望去,北斗七星排列奇诡,竟与古卷残篇中那句“天梭引斗,七政归位”隐隐呼应。
她未发号令。
但指尖微颤,似已触到命运之线的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