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针锋藏暖,寒处生春(1/2)
夜雪压宫檐,东华门的灯笼在风中晃得厉害,红光映着积雪,像泼了一地未干的血。
赵元吉踩着薄刃轻靴穿过回廊,衣摆不沾半点雪尘。
他跪在织心堂外石阶前,声音压得极低:“查清了,东华门守卫王七确有受贿记录,每月初五收三钱碎银,换那孩子夜里进出一次。”
谢梦菜坐在灯下,指尖轻轻摩挲那张几乎褪色的纸条,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
“但那‘遗孤’……并非什么权贵之后。”赵元吉抬眼,语气微滞,“是个哑女,十二三岁,无名无籍,靠拾荒活命。她每夜翻墙进来,只为寻一处避风角,用炭笔在砖缝里写字——”
“写什么?”
“阿娘我想吃饭。”
堂内死寂一瞬。
烛火跳了一下,映出谢梦菜眸底骤然涌起的寒意与痛楚。
她缓缓合上《织事通考》,声音轻得像一片落雪:“林氏乳母的侄孙女……那块破布包着的童履,可对得上?”
“对上了。”赵元吉低头,“清虚庵供奉那双鞋,左脚缺了半边绣花,而这女孩随身带着的,正是同一双。针脚、磨损、染血的位置,分毫不差。”
谢梦菜闭了闭眼。
林氏,先帝潜邸时的老乳娘,曾因一句“东宫有冤魂不得安”被贬入冷宫,三个月后暴毙。
而她的孙女——那个本该封为承衣使、掌御裳更替的少女,在七年前一场大火中“葬身火海”,连尸首都未留下。
可如今,一个哑女,每夜爬进宫墙,写着想吃饭。
她不是冤魂,她是活着的证人。
“让沈知微去。”谢梦菜睁眼,目光如刃,“扮作游方医婆,在永巷口施药。记得,在她衣领撒些银蚕粉——别太多,够追踪就行。”
赵元吉领命退下。
当夜,北风卷雪,宫墙深处一片死寂。
程临序披着重甲,立于东华门暗影之中,身后十名亲卫如铁铸雕像。
他们穿着扫雪杂役的粗布衣,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杀气。
崔九章蹲在墙头阴影里,手中银丝绷紧如弓弦——那是谢梦菜命织坊特制的震感阵,细若发丝,遇触即鸣。
子时三刻,雪地上终于出现一行小小的足印。
一个瘦弱身影自角门缝隙钻入,披着破麻袋,冻得浑身发抖。
她熟练地避开巡夜禁军,蜷缩在宫墙拐角,掏出半截炭笔,在砖缝间一笔一划写下那句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
风忽然停了。
银丝轻颤,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鸣响划破寂静。
亲卫瞬间扑出,将那女孩按倒在地。
她惊恐挣扎,嘶哑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猛地扯开衣领想要挣脱,肩头赫然露出一块烙印——歪斜的“贰”字,边缘焦黑溃烂,显然是多年反复烫灼试图抹去所致。
程临序大步上前,铁靴踏雪,声如雷霆。
他蹲下身,目光落在那道狰狞印记上,指节攥得咯咯作响。
这不只是奴籍标记,这是旧制“罪嗣连坐”的烙印,专用于谋逆案牵连的子女。
而“贰”者,非嫡非长,非正统,是被刻意抹除的存在。
女孩瞪着他,眼中满是恐惧与倔强,却不发一语。
“带回去。”程临序起身,声音冷得能割裂寒风,“昭宁长公主要见她。”
三更天,织心堂暖阁。
沈知微已查验完毕,摘下手套,神色凝重:“她不是天生不能言。喉部有慢性腐蚀伤,像是长期服用含矾毒的药所致,时间大约在七八年前。这种药,服之初无异样,久之则声带坏死,永不可复。”
谢梦菜静静听着,手中一方素帕已被攥得变了形。
她走向那女孩,从锦匣中取出一双小小童履——灰布面,绣着褪色的并蒂莲,左脚缺了一角。
女孩猛然抬头,瞳孔剧烈收缩。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脏污的脸颊滚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斑点。
她扑跪向前,颤抖着双手想去碰那鞋子,却又不敢,最终只是伏地痛哭,喉咙里挤出断续的“呃啊”声,像被困多年的野兽终于听见了故乡的回音。
谢梦菜蹲下身,将鞋子轻轻放入她怀中。
“你祖母留下的东西,我替你保管了很久。”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现在,物归原主。”
窗外雪未停。
而在某处幽深宫苑的铜炉旁,一只白皙的手缓缓松开了握紧的佛珠,香灰簌簌落下,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禁忌,正被悄然唤醒。
夜雪未歇,织心堂的烛火却烧得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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