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万邦来潮,春满人间(1/1)
九州清妖后的第三个春天,来得比往年更早。刚过惊蛰,中州皇城根下的老槐树就爆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风一吹,带着甜丝丝的气息,把整座城都浸得软乎乎的。皇城广场从凌晨起就没安静过,黑压压的人群像潮水似的往里面涌,踩得青石板路咚咚作响,混着叫卖声、孩童的笑闹声,热闹得像是把全天下的欢喜都攒到了一块儿。
“让让喽!新鲜出炉的糖画!”一个挎着竹篮的老汉挤在人群里,篮子里插着五颜六色的糖龙、糖虎,阳光照在上面,晶莹剔透得晃眼。他嗓门洪亮,每喊一声,就有穿着花棉袄的妇人拉着孩子围上去,铜钱叮当落进他的钱袋,换来一串能舔半天的甜丝丝的喜悦。不远处,几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围着捏面人的师傅,看他捏出个歪脑袋的小老虎,你推我搡地抢着要,银铃似的笑声能传到城墙根下。
“听说了吗?今日吾帝要登天坛祭天,宣告天下安定呢!”一个背着行囊的汉子操着北境口音,正跟旁边卖茶水的摊主搭话。他棉袄上还沾着雪粒子,显然是赶了远路——从寒荒原到中州,快马加鞭也得走半个月,可他脸上一点倦意都没有,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星星,“俺家那口子非让俺带袋新磨的麦粉来,说要献给吾帝,谢他让咱们能安安稳稳种庄稼。”
摊主是个胖嘟嘟的中年妇人,一边往粗瓷碗里倒茶水,一边乐呵呵地应着:“可不是嘛!去年这时候,谁敢想能有如今的日子?你看这广场上,南境的药农、东海的渔民、西荒的牧民,都来了!昨儿个后半夜就有人在这儿搭棚子等着了,说是要占个最前面的位置,好清清楚楚看看吾帝的风采!”
说话间,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原来是玄甲军的士兵列着队走过。他们铠甲锃亮,腰间的长刀闪着寒光,可脸上却没了往日的肃杀,路过孩童身边时,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举着根麦秸编的小剑冲他们比划,领头的校尉竟笑着从怀里摸出颗蜜饯,塞到孩子手里,惹得周围一片哄笑。
广场四周的槐树上早就挂满了红灯笼,有写“国泰民安”的,有画着五谷丰登的,风一吹,灯笼摇摇晃晃,把字儿映在人们脸上,红扑扑的,像喝醉了酒。几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姑娘正踮着脚往天坛那边望,其中一个梳着麻花辫的突然指着远处尖叫:“快看!七圣大人来了!”
众人齐刷刷转头,只见七个身影从广场东侧走来。青铜巨汉扛着柄比人还高的巨斧,斧刃上却别着朵刚摘的桃花;白衣女子提着裙摆,发间插着支迎春花,走一步,花瓣就掉一片,引得孩童们追着捡;黑袍老者最是逗趣,怀里揣着个布兜,里面装着给孩子们的糖葫芦,走一路撒一路,身后跟着一串流着口水的小尾巴。他们穿过人群时,谁都想跟他们说句话,有个老婆婆攥着白衣女子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自家孙儿考上了学堂,说得眼泪直流,那眼泪里啊,全是甜的。
辰时三刻,钟声“咚——”地响起,慢悠悠地荡开,把所有喧哗都压下去了几分。人群像被无形的手按了下,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吹槐树叶的沙沙声都听得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天坛顶端,那里,吾帝正缓步走来。
他穿着一身玄色帝袍,袍角绣着密密麻麻的槐花纹,每一片花瓣都像是活的,在阳光下轻轻颤动。腰间悬着两柄剑,青萍剑温润如玉,帝王剑锋芒似雪,走一步,剑穗就轻轻晃一下,晃得人心头也跟着软下来。他走得不快,可每一步都踩在人心坎上,广场上数万人,竟没一个敢大声喘气,只有眼珠子跟着他转,生怕漏看了一分一毫。
等他站定在天坛中央,转过身来,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抽气声——不是害怕,是欢喜到了极致的激动。有人忍不住喊了声“吾帝”,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吾皇万岁”就掀了起来,震得头顶的云彩都好像抖了抖,连远处护城河里的鱼都蹦出了水面,像是在跟着欢呼。
吾帝抬手虚扶,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像春风拂过麦田:“诸位请起。天下安定,不是我一人之功。”他目光扫过广场,看到了寒荒原牧民晒得黝黑的脸,看到了云梦泽渔民沾着鱼腥的袖口,看到了西荒老农手里捧着的沉甸甸的麦穗,“是玄甲军守在边关,是七圣奔走四方,是每一个黎明就起身耕地的人,每一个夜晚还在修补渔网的人,是你们,一起把这日子撑起来的。”
人群慢慢站起身,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放声大哭,她娘赶紧拍着她背哄:“傻丫头,哭啥?”小姑娘抽抽噎噎地说:“娘,我想起前年……咱们躲在山洞里,连块热乎饼子都吃不上……”她这一哭,好多人都红了眼眶,可眼泪掉下来,嘴角却带着笑——那是苦尽甘来的笑,是把日子捧在手里的踏实。
“祭天!”司仪官的声音刚落,吾帝举起了帝王剑。刹那间,阳光像是被剑刃劈开,万道金光从剑尖涌出来,洒在广场上。人们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开春的温泉里。有细心的人发现,广场四周的槐树枝条突然“唰”地展开,嫩芽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转眼就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白花,香得人直打颤。
“苍天在上,”吾帝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今日我陈砚,以人族大帝之名起誓:凡我疆域,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老者有所养,幼者有所教。若违此誓,天地共弃。”
话音刚落,天空中“唳”地一声长鸣,一只金色的凤凰从云层里钻出来,翅膀展开,几乎遮住了半个天空。它盘旋三圈,金色的羽毛像雨点儿似的落下来,沾在人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冰冰凉凉的,却带着股子灵气。有个刚学会走路的娃娃,伸手抓住片羽毛,咯咯地笑个不停,引得周围人都跟着笑。
祭天的仪式刚结束,人群就像炸开了锅似的涌上来。吾帝走下天坛时,立刻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个老农捧着个布袋子,非要塞给他:“吾帝,尝尝!这是俺们村头第一茬麦子磨的面,蒸出来的馍馍香得能招苍蝇!”旁边个渔翁举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鱼尾巴甩得水珠四溅:“俺这鱼是今早刚打上来的,鲜活着呢!给吾帝熬汤喝!”
更热闹的是孩子们。他们不像大人那么拘谨,一窝蜂地涌到吾帝脚边,有的献上个用槐花瓣编的花环,有的举着自己画的歪扭画——画上有个顶天立地的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吾帝”两个字。吾帝弯腰接过,笑着摸了摸每个孩子的头,指尖触到他们冻得红扑扑的脸蛋,像触到了春天最嫩的花苞。
日头渐渐升到头顶,广场上的炊烟袅袅升起,不知是谁家带了锅灶,竟在角落里煮起了粥。米香混着槐花的甜,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吾帝被众人簇拥着,走到粥锅边,舀起一碗热粥,吹了吹,递到刚才那个掉眼泪的小姑娘手里:“尝尝,今年的新米。”
小姑娘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泪珠儿还挂在睫毛上,却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阳光落在她脸上,落在吾帝的帝袍上,落在每一个笑着的人脸上,暖得像要化开来。
这一日,中州皇城的笑声,怕是能传到天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