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西荒（1/1）

西荒的冻土在暖阳下渐渐消融，渗出水汽的土地里，隐约能听见槐树苗扎根的细微声响。陈砚蹲在新栽的苗林旁，指尖拂过一株树苗的嫩芽——昨夜又降了场薄霜，可这些嫩芽非但没蔫，反而更精神了，嫩黄的叶尖上顶着晶莹的露珠，像沾了星光。

“将军，七圣前辈们在中军帐等着呢。”赵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捧着件叠得整齐的玄甲，甲胄上的冰裂纹在阳光下泛着银光，“说要跟您商量加固防线的事。”

陈砚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青萍剑在鞘中轻鸣，像是在应和远处传来的晨钟。他望着苗林深处，那里有几株树苗的根须已破土而出，在湿润的土地上蜿蜒，彼此缠绕着，竟在地表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这些根……”赵烈也看呆了，“才种了三天，就长得这么欢实？”

“因为它们知道，这里不是异乡。”陈砚笑了笑，接过玄甲披上，“西荒的土虽寒，却养根。”

中军帐里，七圣正围着沙盘议事。青铜巨汉用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弧线：“我觉得该在骨山旧址外再筑三道土墙，混上玄冰阵的碎晶，能挡得住寻常妖物冲击。”白衣女子却摇头，指尖在沙盘上点出七处冰蓝色的点：“不如布‘七星寒水阵’，引地下灵泉为源，既能阻敌，又能浇灌槐树苗，一举两得。”

见陈砚进来，黑袍老者抬手示意他过来：“陈半帝来得正好，你看这两种法子，哪种更妥？”

陈砚俯身看向沙盘。沙盘上，骨山旧址的轮廓已被抹平，取而代之的是新画的防线图，七圣标出的土墙与水阵各有优劣，却都透着股稳妥的心思。他指尖在沙盘边缘敲了敲，忽然指向苗林的方向：“不如把防线往南移三里，让新栽的槐树苗正好护在阵眼外。”

“移防线？”青铜巨汉皱眉，“那之前的工事不就白费了？”

“不算白费。”陈砚拿起沙盘旁的小木人，摆在槐树苗的位置，“这些树苗的根须已能汇聚灵力，用它们做天然的阵基，比土墙更坚韧，还能借草木的生机化解妖气。等到来年枝繁叶茂，便是道活的防线。”

七圣对视一眼，眼中渐渐露出赞许。黑袍老者用拐杖点了点沙盘：“这法子好！草木有灵，比死物更懂护佑土地。想当年云溪镇的老槐树，不就是凭着满树繁花，挡住了那场瘟疫？”

议事过半，帐外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陈砚掀开帐帘，只见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领着一群孩子，往槐树苗上系红布条——布条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是苏青禾教她们绣的。

“陈叔叔！”小姑娘举着条红布条跑过来，布条上还沾着她的口水印，“苏医师说，系上这个，小树就不会被妖风刮倒啦！”

陈砚蹲下身，帮她把布条系在最细的那株树苗上。指尖触到树苗的枝干，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暖意顺着根须蔓延，与远处防线的灵脉隐隐相连。他忽然明白，所谓“根生”，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扎根，是草木在护佑土地，也是土地在滋养草木，就像他与西荒的百姓，彼此托举，才能站得更稳。

午后，七圣按照陈砚的法子调整防线。青铜巨汉带着玄甲军挖渠引泉，白衣女子在渠边布下凝冰的符文，黑袍老者则往土里撒了些催生的灵粉。陈砚提着青萍剑在苗林间巡视，剑穗上的槐花结与树苗的嫩芽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走到苗林深处，他忽然停住脚步。一株槐树苗的根部，竟钻出了条通体雪白的小蛇，蛇鳞上泛着灵光，正缠着根须晒太阳。看到陈砚，小蛇非但不怕，反而吐了吐信子，顺着根须爬到他的靴边，亲昵地蹭了蹭。

“是灵蛇。”随后赶来的苏青禾笑着说，“这种蛇只在灵力纯净的地方出没，看来这些树苗真的把西荒的土盘活了。”她弯腰捡起片飘落的槐花瓣，花瓣上还沾着灵蛇的鳞粉，“你看，连生灵都知道，这里已是安稳地。”

陈砚望着灵蛇钻进土里的背影，忽然想起妖帝。骨山阵破后，那道黑袍身影便再没出现过，骨山旧址的黑气也日渐稀薄，倒像是在默许他们种下这片希望。他不知道妖帝此刻在想什么，但看着眼前的苗林、灵蛇、嬉闹的孩子，忽然觉得，有些对峙未必需要分出胜负，能让土地重新长出新绿，已是最好的结局。

夕阳西下时，新的防线终于筑成。引泉的渠水泛着粼粼波光，流过槐树苗的根部，在夕阳下映出串串金红的光斑；七圣布下的符文在暮色中亮起，与树苗的灵力交织成网，将整个西荒护在其中。

陈砚站在苗林最高处，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营火，听着孩子们唱的童谣，忽然觉得青萍剑的重量都变得温柔了。他想起云溪镇的老槐树，想起娘说的“沾了人气才肯好好开”，原来所谓的守护，从来不是紧握剑柄，是让脚下的土地能长出希望，让身边的人能笑着活下去。

夜风拂过苗林，槐树苗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远处的虫鸣。陈砚的玄甲上落了片新抽的嫩叶，他没有拂去，任由那点新绿沾在冰冷的甲胄上，像给西荒的夜，别了枚春天的徽章。

他知道，这些树苗还会经历风雨，防线外的威胁也从未真正消失。但只要根扎得够深，只要护着根的人够多，总有一天，整座西荒都会被槐花覆盖，到那时，或许连骨山的石头缝里，都会长出带着甜味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