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初绽(1/1)
骨山阵的余威还未散尽,西荒的雪却已带上了几分暖意。陈砚靠在一棵老槐树下调息,青萍剑斜插在雪地里,剑穗上的槐花结沾了些细碎的雪粒,晶莹剔透,倒像是缀了串碎钻。他刚运完最后一遍灵力,丹田处的半帝境气旋渐渐平稳,可额角的薄汗还没干透,被风一吹,竟带出点痒意。
“陈半帝,喝口热的!”青铜巨汉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震得枝头的积雪簌簌往下掉。他提着个黄铜大壶,壶身被炭火烤得发烫,远远就闻到一股甜香。走近了才看清,壶嘴里冒着的白汽里,飘着细碎的槐花瓣。
“这是用云溪镇老槐树的花蜜煮的姜汤,”巨汉把壶递过来,粗粝的手指在壶耳上绕了两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黑袍老头说,你刚才硬撼妖帝时耗了太多心神,这蜜是温性的,最能补元气。”
陈砚接过铜壶,指尖触到滚烫的壶身,暖流传遍四肢百骸。掀开壶盖,里面的姜汤泛着琥珀色,浮着一层细碎的槐花瓣,喝一口,辛辣里裹着清甜,从喉咙一直暖到丹田。他抬头时,正看见七圣围在不远处的雪地里忙活着,黑袍老者用拐杖在雪地上划出沟壑,白衣女子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往沟里铺着腐熟的槐叶,翠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显然是刚从储物袋里取出来的。
“前辈们这是……”陈砚走过去,才发现他们身前摆着几十株槐树苗,苗秆纤细却挺拔,根须上还裹着云溪镇的黑土,显然是被人小心挖来的。
“这些苗子沾了你的气,”黑袍老者用拐杖轻轻拨开一株槐树苗的根须,露出里面缠绕的淡金色灵力丝,“在云溪镇待着是长,在这儿种着也是长,不如让它们在西荒扎下根,正好能镇住骨山阵散逸的残余妖气。”他顿了顿,拐杖往雪地里一戳,“你别小看这些小苗,当年云溪镇那棵老槐树,也是这么一点点长起来的。”
陈砚心里一动,蹲下身扶住一株歪倒的槐树苗。指尖刚触到苗秆,就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灵力在跳动——是他之前在云溪镇种树时,特意注入的半帝之力。此刻这丝灵力正与七圣散逸的圣境灵力缠在一起,像群嬉戏的小鱼,在苗秆里游来游去,亲昵得很。白衣女子往树根处撒了把晶莹的粉末,笑道:“这是用圣境灵力凝的冰晶粉,能帮它们扛过西荒的寒夜。等开春化雪,保准枝繁叶茂。”
赵烈带着几个玄甲军士兵扛着铁锹过来,见了这场景,忍不住咋舌:“七圣大人竟亲自种树?这待遇,怕是连镇西将军都没有吧!”
青铜巨汉一斧子劈开块冻得硬邦邦的土块,粗声粗气地说:“少废话,赶紧帮忙挖坑!这些苗子金贵得很,埋浅了怕冻着,埋深了怕闷着,都给我用心点!”
士兵们赶紧应着,小心翼翼地用铁锹刨雪。陈砚看着他们动作,忽然注意到槐树苗的根须上,缠着些细细的红线——是用云溪镇的棉线浸过槐花汁搓的,遇雪不化,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想起小时候娘在树下纳鞋底,总爱捡些掉落的槐花瓣,说泡在水里能让线绳更结实,那时只当是老人的讲究,此刻才明白,这里面藏着的,都是对草木的真心。
“快看!”赵烈突然指着东边喊,声音里带着惊惶又兴奋的颤音。众人抬头,只见骨山阵溃散的方向,不知何时飘来漫天槐花瓣,粉白的、米黄的,像阵温柔的雪,打着旋儿往这边落。更奇的是,那些花瓣一沾到新栽的槐树苗,竟化作点点金光,顺着苗秆钻进土壤里,连雪地上都留下串串金色的印记,像谁用指尖画的符咒。
“是老槐树显灵了!”黑袍老者仰头大笑,拐杖在雪地上敲出欢快的节奏,“它呀,在云溪镇听说你在这儿做大事,特意把积攒了百年的花魂送来了!”
陈砚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春天。那时他才十岁,蹲在云溪镇的老槐树下捡花瓣,娘坐在旁边的青石板上绣荷包,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叶,在娘的发间织成一张金网。“槐花性温,”娘手里的银针穿梭不停,声音软得像花瓣,“沾了人气才肯好好开。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那时他不懂,只觉得娘的声音和花香缠在一起,好闻得很。此刻看着雪地里的槐树苗,看着那些钻进土壤的金色花魂,突然就懂了——不管是修灵力还是做人,最扎实的根,从来都扎在“真心”里。
七圣看着那漫天花瓣,又看看陈砚,眼里的赞许藏不住。青铜巨汉放下斧子,往手上吐了口唾沫,用力搓了搓:“陈半帝,不瞒你说,之前我们哥几个还合计着,等破了骨山阵就回南境养老。现在一看,这西荒防线,以后有你在,我们放一百个心!”
白衣女子摘下沾在发间的槐花瓣,轻声道:“这些槐树苗,就像西荒的希望。有你守着,它们肯定能长得比云溪镇的老槐树还茂盛。”
陈砚笑着摇头,将最后一棵树苗扶正,又往根部培了些带灵气的暖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他望向远处正在巡逻的玄甲军,士兵们的铠甲在雪地里闪着冷光,却透着股踏实的劲儿;望向炊烟袅袅的西荒营地,隐约能听到孩子们的笑闹声,混着灶台的柴火味,暖得让人心里发涨,“你看,大家都在守着。玄甲军巡逻的脚印,营地飘的炊烟,还有这些树苗……是大家一起守着,这花才开得踏实。”
话音刚落,最中间那棵槐树苗“啪”地绽开了一朵花苞,嫩黄的花蕊顶着点雪,颤巍巍的,像是在跟陈砚打招呼。周围的士兵们都看呆了,赵烈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活了这么大,还是头回见冬天开花的槐树……”
黑袍老者捋着胡须,眼里闪着光:“这是吉兆啊!说明西荒的寒气,压不住咱们心里的热乎劲!”
雪又开始下了,可这次没人觉得冷。陈砚摸了摸青萍剑上的槐花结,剑穗随风轻轻晃,与槐树苗上的花苞遥相呼应。他忽然觉得,这西荒的春天,怕是要比别处来得早呢——你看那些埋在雪下的根须,正借着众人的暖意,悄悄往深处扎,等到来年化雪时,说不定整座西荒,都会浸在槐花的香里呢。
远处,骨山阵残留的黑气在花瓣的金光中渐渐消散,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岩石,像块被洗净的墨玉。七圣还在给树苗系防风的草绳,士兵们扛着铁锹往回走,哼着南境的小调,雪地上的脚印歪歪扭扭,却串起了一串踏实的省略号。陈砚站在槐树苗旁,看着那朵倔强的花苞,忽然想,或许所谓的强大,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劈开多少风浪,而是有一群人陪着你,把根扎在同一片土里,一起等花开。
他提起青萍剑,剑穗上的槐花结与雪地里的花苞同时轻轻一颤,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风过时,带来远处营地的饭香,混着淡淡的槐花香,在西荒的雪地里,酿出了一罐最醇厚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