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帝心(2/2)
帐帘被轻轻敲响,不同于玄甲军的粗犷,这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陈砚合上书,青萍剑在案几上轻轻一叩:“进来吧。”
帐帘被掀开,妖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黑袍上落满了雪,像裹了层糖霜。它手里捧着个陶罐,迟疑了一下,才走进来,将陶罐放在案几上:“雪太大,怕你的槐树苗冻坏了。”
陶罐打开,里面是些黑色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陈砚闻了闻,认出是“暖根粉”,能抵御严寒,是青萍镇老辈人护树用的法子。
“你怎么会有这个?”他有些惊讶。
妖帝没回答,只是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指尖——它没戴手套,指尖还沾着泥土,显然是亲手拌的暖根粉。它的目光扫过案几上的卷宗,看到傀儡宗的阵法图时,喉结动了动:“这些……你看得懂?”
“略懂一些。”陈砚推了推卷宗,“你似乎对傀儡宗很熟悉。”
妖帝沉默了片刻,走到帐窗边,望着外面漫天的大雪:“五百年前,傀儡宗的宗主是护林人里的一个。他总说,傀儡不该用来杀人,该用来……种树,盖房子,帮老人挑水。”它的声音低了下去,“后来,他死在我手里,手里还攥着半张未画完的‘护林傀儡’图纸。”
陈砚忽然明白,万骨帝儡的心脏里,那些怨魂或许不只是怨念,还有傀儡宗宗主未竟的心愿。妖帝用怨魂做核心,或许不是为了力量,是想完成那份被战争打断的图纸。
“这个给你。”陈砚从怀中取出那片玄色衣角,放在案几上,“上面的龙纹,其实是护林傀儡的动力阵,只是被戾气扭曲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复原它。”
妖帝的目光落在衣角上,血色瞳孔中第一次没有了嘲讽和审视,只有一种近乎茫然的动容。它伸出手,指尖快要触到衣角时,又猛地缩了回去,像是怕自己的戾气玷污了什么。
“雪停了……我再来。”它转身走向帐门,黑袍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风,吹得油灯的火苗轻轻晃动。走到门口时,它忽然停下,声音轻得像雪落,“你的槐树苗……我帮你撒了暖根粉。”
帐帘落下,外面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踩在雪上,咯吱作响,却比来时轻快了些。
陈砚拿起陶罐,将暖根粉小心地收好。他走到窗边,望着妖帝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黑袍边缘沾着的雪,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案几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傀儡宗的卷宗和那片玄色衣角。陈砚忽然觉得,这场持续了五百年的战争,或许从来不是为了毁灭。就像这漫天大雪,看似冰封一切,却在地下悄悄滋养着春芽——那些槐树苗,那碗槐花粥,那句“红色暖和”,还有此刻帐内残留的草木香,都是正在融化的冰雪。
雪还在下,但陈砚知道,春天已经不远了。等到槐花开满西荒的那天,或许会有两个身影并肩站在花树下,一个举着剑,一个披着黑袍,看孩子们用碎骨绳系上更多的“小灯笼”。
而此刻,骨山阵深处,妖帝坐在冰冷的石座上,指尖反复摩挲着内袋里那片叠好的衣角。黑袍上的雪正在融化,渗进布料里,却没带来刺骨的寒意,反而有种久违的、像槐树林里阳光晒过的温暖。它低头看着石座上偷偷画的槐花,忽然觉得,五百年的孤独,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