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星陨归途(2/2)
“陛下!传位于我!儿臣才能保我大明江山永固!诛杀这些蛊惑君父的阉党奸臣!” 三皇子一身戎装,手持利剑,在一群甲士的护卫下,竟然真的冲破了外殿的阻拦,闯到了暖阁门口,面目狰狞地吼道。他手中高举一份奏折,“看!这是永宁侯萧远勾结其子萧景珩,海外拥兵自重,私开银矿,交通西番,意图不轨的铁证!还有沈氏女,牝鸡司晨,干涉朝政!此等乱臣贼子,皆由尔等包庇!父皇,您醒醒吧!”
“混账东西!”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陛下尚在,你竟敢带兵逼宫,还要构陷忠良!来人,给我拿下这个逆子!”
然而,殿外的厮杀声却渐渐向暖阁逼近。显然,三皇子蓄谋已久,调动的兵马非同小可,禁军似乎有些抵挡不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女声,穿透了殿内的嘈杂与殿外的喊杀,清晰地响起:
“三殿下此言差矣!永宁侯府忠肝义胆,天地可鉴!世子萧景珩远涉重洋,开拓疆土,九死一生,所获‘星骸’奇矿,利国利民,其忠心奏报早已由内官监密呈御览!倒是殿下您,勾结东南豪商,私通佛郎机番夷,截断海疆补给,欲陷忠良于死地,更欲引狼入室,坏我大明海防!此等行径,与卖国何异?!”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沈清辞一身素色命妇朝服,在两名老太监的引领下,不知何时已穿过侧门,进入暖阁。她手中高举一份卷宗,目光如电,直视三皇子,毫无惧色。在她身后,跟着两名风尘仆仆、却目光锐利的劲装汉子,正是威远镖局总镖头林震远派出的心腹,手中各捧着一个密封的铁盒。
“你……沈氏!你血口喷人!” 三皇子又惊又怒,他没想到沈清辞竟敢在此刻出现,还拿出了如此犀利的反击。
“血口喷人?” 沈清辞冷笑一声,将手中卷宗递给冯保,“冯公公,此乃东南市舶司被扣押账簿副本、与佛郎机人往来密信抄件,以及三殿下府中长史与番夷使者会面之证人画押供词!证据确凿,请陛下、皇后娘娘、诸位大人过目!” 她又指向身后两人手中的铁盒,“此二盒中,一为世子萧景珩自海外新陆所得‘星骸之心’矿样及新种粮谷,乃利国利民之祥瑞!另一盒,则为三殿下勾结之番夷使者,欲谋害世子、窃取新陆之密信原件!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圣裁!”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杨廷和迅速翻阅卷宗,脸色越来越沉。冯保接过铁盒,验看后,对皇后微微点头。
“逆子!你还有何话说!” 皇后怒极,指着三皇子。
三皇子脸色惨白,他万万没想到沈清辞竟在如此短时间内,拿到了如此致命的证据!他勾结西番、图谋海外之事极为隐秘,怎会……
“假的!都是伪造的!是陷害!是这妖妇构陷本王!” 三皇子歇斯底里地吼道,眼中凶光毕露,“给本王杀了这妖妇!清君侧!”
他身边的甲士闻言,就要动手。
“我看谁敢!”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怒吼从殿外传来。只见永宁侯萧远,在一队精锐家将的护卫下,大步走入。他虽然面色略显疲惫,但身姿挺拔,目光如炬,手中握着一柄先帝御赐的宝剑。“陛下尚在,皇后在此,顾命大臣在此,尔等持械闯宫,欲行篡逆,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京营提督、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皆在殿外,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仿佛为了印证萧远的话,殿外的喊杀声迅速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脚步声和“放下武器”的喝令。显然,萧远并非孤身前来,他已暗中调动了忠于皇室的力量,控制了局面。
三皇子面如死灰,他最后的依仗——突然发难的兵变,已然失败。他环视四周,冯保、杨廷和冰冷的目光,皇后愤怒的眼神,萧远凛然的剑锋,沈清辞手中那仿佛能定他生死的铁证……他知道,大势已去。
“噗通”一声,三皇子手中长剑落地,他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在最后关头,被沈清辞携来的铁证和永宁侯的及时掌控,消弭于无形。
景和帝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看完了这场闹剧,他的手,终于重重地按在了传位遗诏之上。鲜红的玺印,端正地盖在了“皇四子”的名字旁边。
“陛下……陛下!” 冯保哽咽呼喊。
景和帝的手,无力地垂下。他最后的目光,似乎扫过了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随即,缓缓闭上。
“陛下……驾崩了!” 冯保尖利的声音响彻大殿。
阁内顿时哭声一片。但在哭声中,杨廷和已肃然整衣,面向遗诏,跪拜下去:“臣等,谨遵大行皇帝遗诏!恭请新皇即位!”
皇后拭去眼泪,强忍悲痛,对冯保道:“冯伴伴,宣诏吧。”
尘埃,暂时落定。但新皇年幼,权柄交割,朝局暗流,远未平息。而沈清辞与永宁侯府,在此次惊变中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却也彻底站在了风口浪尖。未来的路,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新杭”外海,血战方歇,余烬未冷。
击退西班牙舰队第一次进攻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海面上,七艘西班牙战舰(“圣·安娜”号被焚毁)虽然退到了更远的海域,却并未远离,而是在外海重新编队,虎视眈眈。岸上,明军和土着联军虽然守住了滩头,但伤亡惨重,工事损毁,弹药消耗巨大,人人疲惫不堪。谁都知道,西班牙人的下一次进攻,只会更加猛烈。
指挥所内,气氛凝重。赵霆手臂缠着绷带,正向沈清辞汇报战损和敌情。沈清辞听着,面色沉静,但紧握椅背的手指关节已然发白。萧景珩生死未卜,海外孤军,内无强援,外有强敌,真正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夫人,箭矢仅余一成,火药不足两成,火炮损毁三门,重伤者百余人,轻伤无数。土着盟军伤亡亦重,士气有所跌落。” 赵霆声音沙哑,“西番鬼畜下次再来,怕是……”
“没有怕是。” 沈清辞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唯有死战。赵将军,你即刻带人,拆毁所有非必要房屋,取木石加固炮台、胸墙。搜集所有可用之铁器,熔铸箭簇、弹丸。动员所有妇孺老弱,煮海制盐,鞣制皮革,编搓绳索,务使人尽其用,物尽其用。另,派人深入内陆,与高山部落等盟友商议,许以重利,请其不惜一切代价,搜集火硝、硫磺等物,我们需要自制火药!”
“末将领命!” 赵霆精神一振,夫人并未慌乱,反而思路清晰,这让他心中稍安。
“还有,”沈清辞走到海图前,指向一处隐蔽的海湾,“此处暗礁密布,水道狭窄,大船难入。挑选死士,驾小舟载薪草火油,埋伏于此。若敌舰再来,主力固守正面,死士则趁夜或趁雾,由此处出击,行火攻之计,焚其辎重补给舰只!即便不成,也要扰其心神!”
“夫人妙计!” 赵霆眼睛一亮。
“此外,”沈清辞转身,目光扫过在场诸将,“告诉大家,世子爷已在回援途中!京中援军亦不日将至!我等只需再坚守数日,必能里应外合,全歼来犯之敌!”
“世子爷要回来了?京中援军?!” 众将又惊又喜,士气为之一振。他们并不知道这是沈清辞为稳定军心所说的权宜之言,但在此绝境,一丝希望便是救命稻草。
“去吧,依计行事。告诉将士们,身后即是家园,已无退路。唯有死战,方有生机!” 沈清辞挥了挥手。
众将轰然应诺,领命而去。指挥所内,只剩下沈清辞一人。她缓步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海面上那如狼群般的西班牙战舰剪影,望着滩头尚未清理完毕的狼藉战场,望着空中那轮渐渐西沉、却仿佛带着血色的残阳。
夫君,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京中,一定要稳住。
这里,我会守住。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她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有一个尚未知晓世间艰险的新生命。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随即化为更深的决绝。
海风呜咽,带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掠过残破的营寨,掠过焦黑的战船残骸,掠过每一个严阵以待、目光坚毅的士兵的脸庞。遥远的东方海平线上,最后一丝天光被夜幕吞噬,星辰渐次亮起。其中一颗,格外明亮,却带着一丝不祥的暗红,如同凝固的血滴,悬挂在天际。
那是“星陨之谷”方向。也是,希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