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三个故事IX(2/2)
他睁着眼,望着那高远、深邃、看不见穹顶的黑暗宫殿上空,眼神空洞,再无生气。
以西结。
守夜人的希望之子,身负光暗诅咒的矛盾存在,亲手葬送至亲与信仰的悲剧之人,被吸血鬼军团尊奉的“永恒血之王”……
死了。
以最决绝的方式,拒绝了他无法承受的“家”与“王座”,终结了自己短暂而充满痛苦与撕裂的一生。
巨镰吸血鬼扑到以西结身边,单膝跪地,覆盖着臂铠的手颤抖着悬在断剑之上,却不敢触碰。
那余烬般的眼眸剧烈闪烁,充满了难以置信、计划被打乱的暴怒,以及一丝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震动。
宫殿内,一片死寂。
跪拜的吸血鬼精锐们依旧保持着姿势,但他们盔甲下散发出的气息,却出现了混乱的波动。
王,陨落了?在他们刚刚确认、准备效忠的时刻?
“唉……”
一声轻叹,毫无征兆地,从宫殿最深处的阴影中传来。
那声音并非巨镰吸血鬼那般沙哑,也非以西结的清朗,而是一种蕴含着无法言喻的威严与……疲惫。
随着这声叹息,那片浓郁的阴影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个身影,缓缓从中踱步而出。
正是那位穿着色彩斑斓、怀抱老旧鲁特琴的吟游诗人!
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神情。
他一步步走来,脚步无声。
他所过之处,跪伏在地的吸血鬼精锐们,头颅垂得更低,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本源的、远比面对以西结时更加深刻绝对的敬畏与臣服!
就连震惊暴怒的巨镰吸血鬼,在听到这声叹息、看到吟游诗人身影的刹那,也猛地一颤,立刻收回手,转向吟游诗人的方向,以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恐惧的姿态,深深跪伏下去,额头触地,不敢抬起。
吟游诗人没有看他们。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倒在地上的以西结身上,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此刻如同古井,倒映着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以及那刺目的断剑和蔓延的鲜血。
他走到以西结身边,停下脚步。
低头,静静地看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死亡……并不是终结,我固执的孩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宫殿中,仿佛在说给以西结听,又仿佛在说给这宫殿、给这无尽的黑暗、给那冥冥中注视一切的命运听。
他微微俯身,伸出右手轻轻拂过以西结未曾瞑目的双眼。
动作温柔,如同长者安抚入睡的孩童。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背负所有。”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宫殿,穿透了时间,看到了无数破碎的画面与交错的身影。
“你是被选中的。”
“被撒迦利亚的仁慈与期待选中,被阿加斯的错误与固执选中,被这血脉的原罪选中,被‘他’残留的疯狂与不甘选中……”
“也被我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跪伏的巨镰吸血鬼和无数吸血鬼精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自嘲的意味:
“被所有在这场永恒悲剧中挣扎、堕落、等待一个不同答案的灵魂……选中。”
“你是承载所有矛盾、所有希望、所有绝望的……悲剧本身。”
“也是唯一可能……打破这永恒轮回的……钥匙。”
吟游诗人直起身,再次看向以西结的尸体,那平静的目光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哀伤的情绪。
“可惜,你选择了最痛苦,却也最轻松的一条路。”
“不过……”
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不再玩世不恭,而是一种洞察命运轨迹的、带着无尽疲惫与一丝冷酷决断的了然。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死亡这个仪式,或许……正是最终篇章必需的序幕。”
他抬起头,不再看地上的尸体,目光投向宫殿上方无尽的黑暗,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对视。
“涅戈斯的棋局,阿加斯的赌注……还有那些渺小却总在制造意外的变量……”
“该有个了断了。”
他低声自语,随后,转向依旧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的巨镰吸血鬼,声音恢复了那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威严:
“照看好它。在新王真正归位前,维持迷津的屏障。阿加斯的军团,还能再抵挡一阵。”
“是……伟大的涅戈斯。” 巨镰吸血鬼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与顺从。
吟游诗人微微颔首。
他最后看了一眼以西结的尸体,目光在他胸前那柄断剑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毫无留恋地转身,抱着他那把老旧的鲁特琴,一步步走回那片浓郁的阴影之中,身影逐渐淡化,最终与阴影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宫殿中冰冷的尸体,跪伏的怪物,无声燃烧的幽蓝火焰,以及那句回荡在空气中、仿佛诅咒又仿佛预言的轻叹:
“悲剧,只有当所有角色都流尽最后一滴血泪时……才会真正落幕。”
“而你,以西结……”
“你的血泪,还未流尽。”
“你的故事……远未结束。”
宫殿,重归死寂。
只有以西结胸口那柄断剑,在冷焰下,反射着微弱而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