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水银婚仪式的“时光胶囊”(2/2)
柳加林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拍子,忽然想起当年在工棚里,张芳芳给他缝补工装,针脚也是这样,歪歪扭扭的,却把破洞补得严严实实,把日子缝得格外结实。
最动人的是“守账本”那段。虚拟的张芳芳抱着账本,在暴雨里弓着背护着柜台,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虚拟的柳加林用身体挡着被风吹得直晃的门,肩膀都湿透了;老班主敲着铜铃在雨里唱,声音裹着雨珠,颤巍巍的却格外有劲儿。
台下的李阿婆掏出帕子抹起眼泪,说“这场景跟真的一样”;王阿姐攥着手里的银线,指节都捏白了;连年轻的程序员都红了眼眶——那些藏在戏词里的日子,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却比任何传奇都动人,因为那是自己走过的路。
仪式的高潮,是“时光胶囊”的封存。沈亦臻捧着个铜制的盒子,方方正正的,上面刻着缠枝纹,是老杨用打银的手艺雕的。
里面装着:张芳芳的第一本账本,纸页都泛黄了,边角卷得像浪花;柳加林的旧安全帽碎片,还沾着点岑港的泥。
孩子们画的全家福,每个人的脑袋都比身子大,却笑得格外真;“江河系列”的皮具小样,银线在灯光下闪;还有赣剧团的铜铃拓片,铃口的纹路清清楚楚。
“埋在银杏树下,五十年后挖出来。”他把盒子递给两位老人,掌心托得稳稳的,“让那时的年轻人看看,咱们是怎么把柴米油盐的日子,过成诗的。”
柳加林抱着盒子,张芳芳扶着他的胳膊,慢慢走向银杏树下的土坑。坑是钟伟带着几个年轻人挖的,不大不小,刚好能放下铜盒。
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他们身上,礼服的金线和西装的银线缠在一起,像条看不见的河,静静流淌。
埋好胶囊时,老周头突然又敲起铜铃,“叮铃铃”的声里,所有人都跟着唱起了《打铜锣》的调子,“咚锵,咚锵”,歌声撞在洋楼的墙上,弹回来,混着孩子们的笑,像首未完的歌,还要接着往下唱。
晚宴时,张芳芳的裙摆扫过餐桌,金线映得满桌的糖糕都发着光,像撒了层金粉。柳加林给她夹了块桃酥,碎屑掉在盘子里。
“还是当年的味道,一点没变。”张芳芳咬了口,酥得掉渣,忽然指着窗外笑:“你看,咱的影子落在墙上,像不像座桥?”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确实像座桥,张芳芳的裙摆是宽宽的桥身,柳加林的西装是笔挺的桥栏,中间的空隙里,漏下点点星光,像撒了把银线,把桥装饰得亮亮的。
老周头端着酒杯走过来,酒液晃出圈圈涟漪,说:“这桥啊,一头连着1976年的田埂,你在那摔了跤,他在那递了帕子;一头接着五十年后的时光,说不定咱的重孙正围着胶囊猜里面有啥;中间走的,全是咱的日子,一步一个脚印,踏实着呢。”
夜深了,宾客渐渐散去,院子里的长桌空了,只剩些糖糕碎屑,被晚风卷着跑。
张芳芳和柳加林坐在藤椅上,看着银杏树下的时光胶囊,上面压着块青石板,是柳加林特意从葛溪桥拆下来的边角料,刻着“岁月留情”四个字,笔锋里带着股子倔劲儿。
楼里的灯光暖黄,映着墙上的老照片:从食品店的黑白照,两人站在柜台后,笑得腼腆;到公益桥的竣工照,柳加林拄着扳手,张芳芳捧着鲜花;再到今天的水银婚合影,头发都白了,却笑得比当年还甜……像串用时光串起的珍珠,颗颗都闪着光。
“还记得刚搬进这楼时吗?”张芳芳靠在柳加林肩上,礼服的金线蹭着他的西装,有点痒,“你说这楼得住到老,现在真快住到老了。”
柳加林嗯了声,手里转着老核桃,纹路里的泥还是当年修桥时的,洗都洗不掉,“住到老不够,得让这楼里的故事,接着往下传,让朵朵他们,还有他们的娃,都知道咱是咋把日子过起来的,咋把桥修起来的,咋把这银线绣进时光里的。”
秋风吹过,银杏叶簌簌落下,盖在时光胶囊上,像给它盖了床暖被,怕它冻着。远处的赣剧团还在唱着《珍珠塔》,戏词的余韵漫过来:“三百元起家,万里外开花……”
张芳芳忽然觉得,这水银婚哪是终点,分明是个温柔的中点——前面是浸满汗水的来路,每一步都踩得扎实;后面是铺满阳光的去路,每一寸都透着希望;而他们牵着手,像座沉默的桥,稳稳地,连着所有的日子,过去的,现在的,还有将来的,一直到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