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九月!(2/2)
他先是直接闯入李元吉家中,将睡得迷迷糊糊的李元吉从温暖的被窝里薅了出来,又拉着他一同敲响了李世民的家门。
当那卷明黄的圣旨被李建成沉默地摊开在三人面前的桌案上时,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世民的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过圣旨上的每一个字,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李元吉的睡意早已没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看圣旨,又看看两位兄长,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烦躁地挠了挠头。
“都说说吧。”
李建成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父皇的意思,你们都清楚了。十月中旬……没多少日子了。”
李世民的话如同一柄冰冷的匕首,直刺问题的核心:
“大哥,父皇他……是不是对我们生疑了,所以才想把我们从北疆调回去?!”
李建成的眼皮跳了跳,李世民能想到的,他何尝没想过?
天子生疑,轻则削权远调,重则……他不敢再想下去。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摇曳的烛光下缓缓摇头:
“不,不对。若父皇当真疑心已重,以他的性子,离开北疆之时,就不会只带着禁军仪仗,而会将我们三人,连同你们麾下的核心将领,一并‘请’回长安。他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他顿了顿,手指点在那明黄的圣旨上:“他是在收到我的报喜家书之后,才来的信。在我以国事、军事推脱之后,才来的这封圣旨。这更像是一种……迟来的警醒,或者说,是一种对‘规矩’的重申。”
就在这时,一直抓耳挠腮的李元吉插话了,他显然没想那么深,带着他特有的混不吝的视角:
“大哥,二哥,我觉得吧,你们就是想得太复杂了!老头子应该就是想让我们回去了,没那么多疑心不疑心的!你们想想,咱们出来都两年多了,打下这么大一片地盘,搞出这么多新玩意儿,功劳苦劳都立够了!”
“再过几个月又该过年了,武德八年啊,总不能让老头子还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太极宫里对着空桌子守岁吧?!咱们当儿子的,也该回去尽尽孝心了!”
李元吉这番话,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轻轻一拨,发出一种古怪的嗡鸣。
他将一场可能腥风血雨的政治猜忌,硬生生拉回到了“儿子该回家陪老爹过年”的家庭伦理层面。
李世民闻言,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似在嘲讽老四的天真,又似在玩味这番话背后是否另有深意。
李建成则是怔了一下,看着李元吉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紧绷的心弦竟也莫名松弛了一丝。
或许……老四这看似胡搅蛮缠的话,歪打正着,点出了部分真相?
父皇年纪渐长,看着儿子们在边疆搞得风生水起,功勋、声望、实力都与日俱增,心中那份属于帝王的警惕自然升起,但那份属于父亲的孤独和对于“团圆”的传统期盼,恐怕也同样存在。
是疑忌,还是思念?
是政治算计,还是人之常情?
或许,两者皆有之。
而这,恰恰是最难应对的局面。
李建成抬起头,目光扫过两位弟弟,声音低沉却带着决断:
“无论父皇是何种心思,圣旨已下,便是君命。回,是必须要回的。”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但怎么回,何时能动身,回去之后这北疆的基业又当如何……我们,得好好议一议了。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摇人……开会!”
李建成最终一锤定音,挥了挥手,结束了这场深夜的短暂会面。
然而,这一夜,注定无眠。
李元吉回到府中,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心里像是堵了一团乱麻。
他单纯地就是不想回到长安那个在他看来规矩繁多、处处受制的“华丽牢笼”!
在北疆,他是说一不二的商务部部长,是能跟着大哥“整活儿”、快意恩仇的四弟;回了长安,他又得重新戴上那些繁文缛节的枷锁。
就算哥儿仨私下里商量好了,等二哥将来上位他就可以彻底逍遥了,可那得等多少年?
况且,眼下二哥这太子的位置都还没真正的定下来,父皇也从未明确表态,说到底,那所谓的“未来规划”不过是他们兄弟三人关起门来的盘算罢了,做不得数!
一想到要离开这片自由天地,他就烦躁得想砸东西。
李世民的秦王府书房,烛火同样亮了一夜。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紧锁。
他反复咀嚼着大哥的分析,但内心深处,那份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他始终觉得,父皇此番召他们回京,绝不仅仅是思子心切或遵循规矩那么简单。
背后定然有更深层的用意。
是忌惮他们在北疆积聚了过于强大的实力和声望?
是想借此机会重新平衡朝堂势力?
还是……长安城中已经或即将发生什么,需要他们回去“稳定局面”,或者说,是需要他们回去“入局”?
一个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每一种可能性都意味着不同的风险和机遇。
他需要更准确的信息,需要判断出父皇真正的意图,才能决定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李建成的思绪则更为繁杂、沉重。
回长安已成定局,他必须面对这个现实。
但他的思绪早已飞越千山万水,落在了长安城那重重宫阙之中。
回去之后,是不是可以正式开启自己的“让位”之路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伴随着一连串更具体、更棘手的难题:
如果老李头不同意怎么办?
他该如何说服,或者说,该如何“表现”才能让父皇相信他是真心想让,而非以退为进?
如果老李头同意了,朝臣们不同意又怎么办?
那些想要依附于他的势力,那些传统的礼法拥护者,会如何反应?
最让他揪心的,还是北疆。
如果他们走了,北疆这套刚刚高效运转起来的班子会不会散了摊子?
朝廷若新派官员来接任,跟发改委这群习惯了新思维、新模式的干将们尿不到一个壶里怎么办?
如果新来的官员为了政绩,或者干脆就是能力平庸,把他们呕心沥血才打造出的欣欣向荣的局面给嚯嚯了怎么办?
还有那账上躺着的那几千万贯资金!
那是北疆未来发展的血液,是铁路、是工厂、是无数民生工程的保障,又该如何处置,才能确保它们不会被滥用、挪用,能继续用在北疆这片土地上?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长安……北疆……
父皇……兄弟……朝臣……
权力……责任……理想……
这一夜,三个人的思绪在黑暗中被无限拉长,共同指向那座遥远、熟悉而又充满未知的都城——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