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草原的改变(2/2)
可太子压根就没用啊!
他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学术坚持,所有的字句推敲……在太子殿下那套“效果至上”的实践面前,全都成了……无用功!
他们就像几个最顶级的裁缝,呕心沥血为一件粗布麻衣绣上了最华丽的云锦,结果主人出门的时候,直接把云锦拆了,穿着那件原汁原味的粗布麻衣就去了!
还回头夸他们绣花针用得真不错!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伴随着未醒的酒意,瞬间淹没了五位老先生。
“噗——”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哭是笑的气音。
随即,帐内响起了一片混合着哀嚎、苦笑和骂骂咧咧的声音。
“彼其娘之……”
“竖子不足与谋!”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白干了……真真是他娘的白干了……”
这一夜,对于五位文坛泰斗而言,注定是信仰崩塌又重塑的一夜。
他们或许永远无法完全认同李建成的方式,但经过这一次,他们恐怕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用“雅俗”来简单评判这位唐王殿下的所作所为了。
所有有关于文化的骄傲,在草原务实的长风里,被吹得七零八落,却又仿佛在废墟中,看到了另一种生机。
晨光熹微,草原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寒雾。
金山祭天的喧嚣已然远去,庞大的营区也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忙碌,但一种开创历史的振奋感,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在金山祭天后的第三天,礼部官员与四位老先生的车驾已然备好,即将启程返回长安。
李世民与李建成并肩而立,身后是孔颖达、房玄龄、尉迟敬德等一众文臣将领,前来为这些文坛泰斗送行。
面对秦王李世民,四位老先生(李纲、王及善、杨上善、陆德明)勉强还能挤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几分疲惫、几分无奈,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实在算不得“明媚”。
他们拱手作别,言语间尚保持着基本的礼节。
“秦王殿下留步,草原事务繁忙,不必远送。”
“望殿下保重,老臣等在长安,静候佳音。”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触及旁边那位——脸上带着标志性痞笑,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的太子李建成时——
唰!
动作整齐划一,就仿佛经过无数次排练!
四颗白发苍苍的头颅,极其同步地、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决绝和嫌弃,齐刷刷地扭向了另一边!
目光坚定地投向远方的地平线,仿佛那里有什么绝世经义正在等着他们去研读,就是不肯再看李建成一眼!
李纲甚至还将手中的节杖往另一侧挪了挪,用行动划清界限。
王及善和杨上善则开始“热烈”地讨论起天气问题。
陆德明更是用手指在空气中虚划,似乎在研究音律的奥秘。
整个场面,弥漫着一种“我跟你不熟”、“你别过来”、“咱俩没啥好说的”的强烈气息。
李建成伸到一半准备挥手告别的手,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他摸了摸鼻子,悻悻地嘀咕:
“这帮老学究,气性还挺大……”
李世民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赶紧上前一步,打了个圆场,说了一番“诸位先生辛苦”、“一路顺风”的客套话,这才缓和了这尴尬到近乎滑稽的送别气氛。
车轱辘缓缓转动,队伍终于启程,向着长安方向迤逦而去。
与来时那种怀着参与千古盛事、必将名留青史的兴奋与激动,因而显得神采奕奕、红光满面的状态截然不同。
归途中的他们,坐在摇晃的车厢里,一个个显得……蔫头耷脑,精神萎靡。
若真要形容,就像是几只原本斗志昂扬、准备大展歌喉的仙鹤,却被一只不按套路出牌的“野路子”大王八搅和了场子,最终带着一身的泥点子和满腹的憋屈,灰溜溜地踏上了归途。
那份理想与现实的落差,那份文化自信被“务实”铁拳敲打后的茫然,都写在了他们那不再挺直的脊背和复杂难言的眼神里。
李世民望着远去的车队,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李建成则叉着腰,毫无愧色,反而有些得意:
“嘿,这帮老家伙,还挺有意思!”
草原上的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吹黄了青青草场,也吹出了一片凌冬!
然而,与往年此时草原上常见的迁徙、混乱以及隐藏在寒风中的死亡气息不同,今年的冬季,草原的肌理里透出的是一种有序的忙碌和沉静的生机。
金山祭天的余威与光芒,并未随着仪式结束而消散,反而化作了无数条具体而微的政令,从那座巨大的会议王帐中传出,经由程咬金那大嗓门和宣传部的高效网络,如同血液般泵送至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房玄龄坐镇中枢,将缴获的物资、朝廷的拨款、以及四海商会贸易所得的利润,如同最高明的账房先生般精打细算,调配得井井有条,确保每一分钱粮都用在刀刃上,支撑着这庞大的改造计划。
长孙无忌的人力资源部,则将原本模糊不清的部落人口,变成了户籍册上一行行清晰的名字与数字,徭役、兵源、救济,皆有了依据。
尉迟敬德督管的工地上,尽管天寒地冻,基础的夯土作业仍在顽强推进,矿场上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也未曾停歇,黑色的“乌金”被一车车运出,成为这个冬天最重要的战略物资。
李元吉的商会网络,则如同灵敏的触角,将盐、铁器、布匹等生活必需品源源不断地输入,又将草原的皮货、羊毛等特产收购外运,盘活了整个草原的经济。
最显着的改变,在于那一顶顶散布在草原各处的帐篷里。
往年的此时,寒风会如同刀子般从缝隙钻入,老人和孩子在瑟瑟发抖中祈祷能熬过又一个漫长的冬天,冻毙的牲畜乃至人丁,是每个部落都不愿提及的常态。
但今年,几乎每家每户的帐篷里,都多了一个用泥土垒砌的、造型朴拙却无比实用的暖炉。
炉膛里,燃烧着的正是从尉迟敬德管辖的矿场里挖出的煤炭。那跳动的、带着些许硫磺气味的火焰,驱散了彻骨的寒意,将帐篷内烘得暖意融融。
这燃烧的火焰
不光只是带给他们温暖;
同时也带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是告别朝不保夕的漂泊,拥抱安定生活的希望。
老人们围坐在炉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孩子们的脸蛋被烤得红扑扑的,不再因为寒冷而啼哭。
家中的壮劳力,无论是去矿场做工,还是参与修路建城,都知道自己是在为一份更稳固的未来出力,换取的是能让家人安稳过冬的工分和报酬。
希望,如同炉中的火焰,虽然微小,却坚定地在这片曾经只信奉强弓硬马的土地上,蔓延开来。
在这期间,长安也传来两封算不上圣旨的“圣旨”。
长安那两封“圣旨”的到来,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已然波澜壮阔的湖面,只激起了些许无奈的涟漪。
李建成捏着那封将他骂得“文采斐然”的申饬令,龇牙咧嘴地揉着并不存在的伤口,嘴里啧啧有声:
“娘嘞……得罪这帮老学究的后劲儿……还真他娘大!这骂得,引经据典,愣他娘的是没一个脏字,可他娘的比老子水平高多了!”
李世民在一旁忍着笑,将另一封因年关将至,朝政繁忙,要求他们一人回京辅政的“圣旨”摊开。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甚至连一句多余的商量都没有,就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答案——
那就苦一苦阿耶吧!
李世民当即铺开纸墨,挥毫泼墨。
他以极其恳切、谦逊而又不失坚决的笔触,阐述了眼下草原百业待兴、诸部初附、新政方启,作为总负责人的太子李建成实在无法脱身。
而他自己,作为一国秦王,更应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留在草原,追随兄长学习这套前所未有的治理方略,以期未来能更好地报效朝廷,为父皇分忧。
字里行间,充满了忠孝与勤勉,把“拒绝”包装成了一种“为了大唐未来更努力深造”的崇高姿态。
信的末尾,还情深意切地祝愿父皇在长安保重龙体,过个好年云云……
这封信送出去,仿佛已经能看到李渊在两仪殿里,拿着这封“情真意切”的信,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至于齐王李元吉?
他更是连回去的念头都没动过!
长安那座规整的牢笼,哪里比得上草原的天高海阔?
面对李建成甩过来的一揽子事务,在经过最初的茫然和无措后,这位曾经的纨绔王爷,竟在这片充满机遇的土地上,找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乐趣。
如今,若是熟识他旧日模样的人来到草原,恐怕会惊掉下巴。
那位时常蹲在四海商会分部门口,操着一口夹杂着草原腔调、略显生硬却无比接地气的唐话,跟前来售卖牛羊的牧民为了几个铜板、几尺布匹而认真“切磋”的汉子,哪里还有半分长安齐王的影子?
“欸……老乡~你这羊娃子太瘦了嘛……”
李元吉拎着一只小羊羔,皱着眉头,语气诚恳得像是个做了几十年生意的老羊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