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困兽犹斗 末路穷途(2/2)
战斗异常惨烈,双方士兵在狭小的区域内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李嗣源的士兵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奋勇拼杀,有的士兵被砍断了手臂,依然咬着牙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有的士兵腹部被刺穿,肠子流了出来,却依旧死死地抱住吴军士兵,不让他们前进。
吴军的士兵也毫不示弱,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长枪、短刀交替使用,一步步地压制着溃军的进攻。
战场上,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汇成了一条条小溪,流淌着,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然而,吴军的援兵很快赶到,填补了阵线的缺口,李嗣源部除了留下更多的尸体,一无所获,只能再次退了回来。
第三次、第四次…… 每一次突围都如同以卵击石。他们尝试过不同的方向,不同的战术,却始终无法突破吴军那如同铜墙铁壁般的包围圈。
士兵们的体力越来越差,士气也越来越低落,一开始的决绝和勇猛,逐渐被绝望和恐惧所取代。
每次冲锋,能回来的人都越来越少,而吴军的阵线却依旧稳固如初。
绝望的气氛,如同浓重的阴云,彻底笼罩了这片死亡的区域。
而吴军,似乎并不急于发动总攻。他们采取了更为高明,也更为残酷的心理战术。
每当夜幕降临,战场上的厮杀暂时停歇,吴军的阵地上便会响起此起彼伏的喊话声,声音透过简陋的扩音工具,用牛角制成的喇叭,清晰地传遍李嗣源残军的营地。
“伪唐的弟兄们!不要再为李嗣源卖命了!”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劝诱。“李嗣源昏庸无能,致使大军葬身魏州,如今又把你们带入绝境,这样的君主,值得你们为他卖命吗?”
“晋阳已下,尔等退路已绝!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语气冰冷而坚定。“我军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困守此地,不出三日,尔等便会饿死、渴死!”
“大吴皇帝有令:放下兵器,投降免死!既往不咎,还可发放路费归乡!” 这个声音充满了诱惑力,“家中父母妻儿,还在盼着你们回去!何必在这里白白送命?”
“只诛首恶李嗣源,胁从不问!擒杀李嗣源者,赏黄金千两,官封骠骑将军!” 最后这句话,如同重锤一般,敲击着每个人的心房。
这些话语,如同魔咒,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那些早已军心涣散的士卒的心防。
求生的欲望,开始像野草般在绝望的土壤中滋生、蔓延。许多士兵的眼神开始闪烁,偷偷交换着眼神,握着兵器的手也不再那么坚定。
他们想起了家中的父母妻儿,想起了温暖的房屋,想起了平日里的粗茶淡饭,这些曾经平凡的事物,如今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有人偷偷抹起了眼泪,有人开始低声议论,权衡着投降的可能性。
“要不…… 我们投降吧?” 一个年轻的士兵小声对身边的同乡说道,眼神中充满了犹豫。
“吴军说了,投降免死,还能回家……”
“可是…… 陛下那边怎么办?” 同乡皱着眉头,有些顾虑。
“他的督战队看得那么严……”
“督战队又怎么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再不投降,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年轻士兵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激动。
这样的对话,在营地的各个角落悄然发生着。士兵们的心,正在一点点地动摇。
李嗣源对此心知肚明,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他深知,一旦军心彻底崩溃,等待他的将是什么,轻则被生擒活捉,受尽屈辱;重则被部下出卖,死无全尸。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采取了最为酷烈的手段来弹压。
他命令身边最忠心的、由沙陀本族子弟和心腹家将组成的督战队,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在营地内来回巡视,严厉监视着士兵们的一举一动。
这些督战队士兵个个凶神恶煞,眼神冰冷,手中的钢刀上沾满了鲜血,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传朕旨意!” 李嗣源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在寂静的营地里显得格外刺耳。
“实行连坐!一人逃跑,全队皆斩!一队叛乱,全营连坐!朕倒要看看,谁敢动摇!”
血腥的镇压立刻开始。当天夜里,几个试图趁夜黑风高偷偷溜向吴军阵营的士兵被督战队抓住。
他们被反绑着双手,押到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被督战队残忍地砍下了头颅。
锋利的钢刀落下,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那颗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充满了恐惧和不甘。
紧接着,他们所在的那个小队,整整五十人,无论是否参与,全部被以 “同谋” 的罪名就地处决!
督战队的士兵们毫不留情,钢刀挥舞,一颗颗头颅落地,一具具尸体倒下。
惨叫声和求饶声响彻夜空,浓重的血腥味几乎令人作呕。
有的士兵拼命辩解,声称自己毫不知情,却依旧难逃一死;有的士兵吓得瘫倒在地,大小便失禁,被督战队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拖到刑场,一刀毙命。
这种毫无人性、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恐怖政策,暂时起到了一定的震慑效果。
士兵们被这血腥的手段吓住了,表面上变得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任何明显的异动。
营地内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压抑的平静。没有人再敢大声说话,甚至连咳嗽都要尽量压低声音。
士兵们蜷缩在各自的角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怨恨,如同待宰的羔羊。
然而,高压之下,反抗的暗流往往涌动得更加激烈。
恐惧可以暂时压制行为,却无法消灭思想,反而会催生更深的怨恨和更极端的反抗。
李嗣源的连坐法,看似稳固了局面,实则如同坐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
军官和士兵们私下里的串联,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隐秘、更加频繁和坚决。
符彦卿麾下的一名校尉,名叫张承业,平日里就对李嗣源的一些做法颇为不满,如今看到李嗣源如此草菅人命,更是彻底寒了心。
他暗中联系了几个相熟的军官,包括石敬瑭麾下的一名偏将和几名沙陀部落的长老,在一个深夜,偷偷聚集在一片稀疏的树林里,密谋对策。
“李嗣源这是要让我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啊!” 张承业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魏州之败,本就是他指挥不当,如今又困守此地,不思良策,反而用连坐法屠杀弟兄,这样的人,不配做我们的君主!”
“张校尉说得对!” 沙陀部落的长老阿骨打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沙陀子弟,跟着他南征北战,死伤无数,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 不如投降吴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吴军说了,要李嗣源的人头……” 石敬瑭麾下的偏将有些犹豫,“我们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成了叛贼?”
“叛贼又如何?” 张承业咬牙切齿地说道,“李嗣源不仁,休怪我们不义!如今之计,唯有擒杀李嗣源,献上他的人头,才能换取我们和麾下弟兄们的活路!否则,再过几日,我们要么饿死,要么被吴军攻破营地,到时候还是死路一条!”
众人沉默了片刻,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阿骨打说道:“我手下有两百多名沙陀子弟,都是我的族人,愿意听我号令。” 石敬瑭麾下偏将也说道:“我麾下还有三百多士兵,只要时机成熟,我可以控制住他们。” 张承业道:“我这边也有两百多人。我们约定好时间,里应外合,先控制住督战队,再闯入李嗣源的营帐,将他擒杀!”
几人商议完毕,各自散去,开始暗中联络更多的人,为行动做准备。
求生的本能,以及对李嗣源这种不顾士卒死活、只求自保行为的极度愤慨,让他们迅速达成了共识。必须除掉李嗣源,用他的人头,来换取自己和身边兄弟们的活路!
李嗣源身处营帐之中,虽然听不到那些密谋的低语,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弥漫在空气中、几乎凝成实质的恶意和背叛的气息。
他帐外的亲卫,虽然依旧站立得笔直,眼神却不再像往日那般坚定,偶尔会流露出一丝犹豫和不安。
他派人去营地各处巡视,回来的人禀报说一切正常,但李嗣源心里清楚,这只是表面的平静。
他能感觉到,士兵们看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有往日的敬畏和忠诚,取而代之的是恐惧、怨恨,甚至是杀意。
他知道,败局已定,绝无任何翻盘的可能。
魏州惨败后,他的精锐部队损失殆尽,如今剩下的这两万多人,大多是残兵败将,士气低落,战斗力低下,根本不是吴军的对手。
晋阳失守,退路被断,粮草断绝,援兵无望,他们就像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只能坐以待毙。
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凉和身为 “皇帝” 的最后一丝傲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扭曲的决绝。
投降?绝无可能!
他李嗣源,出身沙陀贵族,自幼征战沙场,历经无数风雨,凭借着自己的智谋和勇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登基称帝。
他曾经风光无限,威震四方,怎么能容忍自己成为阶下囚,在徐天面前受尽屈辱?
他宁愿战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以一个 “皇帝” 的身份,战死在沙场之上,用自己的鲜血,来为这个短命的 “兴运大唐” 画上一个惨烈的句号。
然而,他环顾帐外,那些在篝火映照下影影绰绰的士兵身影,那些看似恭顺、实则眼神闪烁的军官,他知道,这支军队的魂已经散了,那根紧绷的弦,随时都会断裂。
他赖以维持统治的最后手段恐怖,其效果正在飞速流逝。
连坐法虽然杀了一些人,暂时压制了士兵们的异动,但也让更多的人对他恨之入骨,加速了背叛的到来。
军中士气,早已不是高压就能压得住的了。
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威胁的力量,正在这绝望的营地里积聚、发酵。
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表面上平静无波,底下却涌动着滚烫的岩浆,一旦时机成熟,便会轰然爆发,毁灭一切。
李嗣源独自一人坐在营帐里,点燃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苍白而憔悴的面容,也照亮了帐内简陋的陈设。
曾经,他的营帐富丽堂皇,珍宝无数,如今却只剩下一张破旧的案几,几卷残缺的地图,以及一把陪伴他多年的佩剑。
他拿起案几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液浑浊,带着一丝苦涩。他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绝望和悲凉。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一股巨大的孤独感和悲凉感涌上心头,让他几乎窒息。
他拔出佩剑,剑身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这把剑,曾经斩杀过无数敌人,见证过他的荣耀与辉煌,如今,却可能要用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者战死在最后的战场上。他握紧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李嗣源,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一度登上权力顶峰的人物,此刻仿佛已经听到了死神清晰的脚步声。
他距离那最终的毁灭,仅仅只剩下那临门一脚。也许,就在下一个黎明,或者就在某个无人察觉的深夜,那积压已久的火山,就会轰然爆发,将他连同他那虚幻的帝王梦,一同吞噬殆尽。帐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动着帐篷的布帘,发出 “呼呼” 的声响,如同死神的低语,在夜色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