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雷火焚街 破妄消狂(2/2)
“西城门要破了!真的快破了!”
“兄弟们,加把劲!破城就在此时!”
“杀进去!金子、银子、娘们儿,都在城里等着咱们呢!”
“为了陛下!为了富贵!冲啊!”
狂喜、贪婪以及对破城后为所欲为的憧憬,瞬间压倒了连日苦战积累的疲惫和对死亡的恐惧。
冲在最前面的伪唐军士兵,眼睛彻底红了,呼吸变得粗重如同风箱,攻势变得前所未有的疯狂和不顾一切。
他们清楚地“看到”,西城门方向的吴军,抵抗的力度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后撤的步伐越来越快,阵型也出现了更多“难以维系”的松动迹象,甚至能看到一些小股的吴军士兵脱离了主阵线,向城内“仓皇逃窜”。
这一切,都无比契合他们内心最炽热的期盼。
远处高台上的李嗣源,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前线传来的“捷报”。
他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被绝望和希望反复煎熬的心,猛地向下一沉,随即被一股巨大的、近乎眩晕的喜悦和随之升腾起的、更加酷烈的杀意所充斥。
“好!好!天不亡我!天命在朕!”他几乎要手舞足蹈,强行压下激动的颤抖,对着传令兵咆哮道:“命令全军!所有能动的,都给我向西城门方向集中!压上去!全都压上去!给朕冲进去!传朕旨意,破城之后,屠城三日!所得金帛女子,尽赏将士!”
这最后一道、毫无退路的命令,如同野火燎原,又像是给即将爆炸的火药桶扔进了最后一把火星,彻底焚毁了伪唐军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和纪律。
无数士兵,从军官到士卒,如同彻底癫狂的野兽,发出各种不成调的嚎叫,不顾一切地涌向西城门。
城门洞处,负责撞击城门的士兵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和皮鞭的抽打下,抱着巨大的撞木,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发疯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那扇看似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的城门。
城头上,攀爬的士兵也变得更加亡命,甚至有人用同伴的尸体作为垫脚石,拼命向上攀援。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撞击都要沉闷、都要巨大的巨响,猛然从西城门方向传来!紧接着,是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充满了狂喜和暴戾的欢呼!
“城破了!城破了!”
“门倒了!杀进去啊!”
西城门的一扇厚重门板,终于在持续不断的疯狂撞击下,带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向内轰然倒塌,溅起漫天烟尘!
缺口,终于被强行打开了!
早已等候多时、被狂热和贪婪彻底冲昏了头脑的伪唐军先头部队,如同决堤的洪水,又像是发现了腐肉的鬣狗群,发出了兴奋到变形的嘶吼,争先恐后地涌过那狭窄、阴暗的城门洞,冲入了他们魂牵梦萦、付出无数生命代价的魏州城内!
冲在最前面的,大多是那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死囚残余和最是凶悍莽撞的先锋锐卒,他们脑子里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和抢掠冲动,根本无暇,也不愿去思考,为何这魏州坚城破得似乎有些“过于”顺利?
为何前方那些“溃退”的吴军,后退的步幅虽然仓促,但阵型却并未完全散乱?为何街道两侧那些民居,会如此“安静”得反常?
城头之上,吴军按照预定计划,脸上带着极度“不甘”、“愤怒”以及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且战且退。他们巧妙地控制着撤退的节奏,利用街道上的障碍物和预设的零星抵抗点,层层阻滞,既不显得太快而引人生疑,又能始终与身后汹涌追来的敌军先锋保持着一个诱人的、似乎再加把劲就能追上的距离。
他们就如同最老练的渔夫,稳稳地牵着鱼线,将越来越多涌入城内、已经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敌军,一步步地、坚定不移地引向了那条早已张网以待、埋伏着近百枚“震天雷”的死亡长街。
宽阔的大街之上,瞬间被潮水般涌入的伪唐军士兵所填满。
他们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刃,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有的冲向那些看似“仓皇”逃窜的吴军背影,有的则迫不及待地开始撞击街道两侧那些紧闭的、在他们想象中堆满了金银财宝和瑟瑟发抖女人的屋舍房门。
混乱、喧嚣、以及一种扭曲畸形的、即将到来的“胜利”喜悦,如同瘟疫般弥漫在整条街道的上空,掩盖了那潜伏在阴影中的致命杀机。
少数几个冲在队伍中后段、尚存一丝理智的伪唐军低级军官或老卒,看着前方异常顺畅、几乎未遇像样抵抗的“推进”,再看看街道两侧那些过于“安静”、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的民居,心中那股隐隐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队正,凭借多年战场厮杀养成的直觉,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他试图大声呼喊,想让前面那些被冲昏头脑的同袍们稍微慢下来,注意警戒两侧:“别他妈冲那么快!队形!保持队形!小心两边有埋……”
然而,他的声音,在这震耳欲聋的狂呼乱喊、兵甲碰撞和破门拆屋的嘈杂声中,显得如此微弱,瞬间就被彻底淹没了。
甚至他身边几个杀红了眼的士兵,回头对他投来混杂着鄙夷、不耐烦和催促的目光,有人甚至粗暴地推了他一把,吼道:“怕死就滚后面去!别挡着老子发财!”
就在冲在最前面的伪唐军士兵,几乎已经能看清前方“溃逃”吴军士兵背上铠甲的纹路,脸上已经露出狰狞而残忍的笑容,仿佛胜利和财富唾手可得的那一刻。
一直站在城头最高处,如同雕塑般凝立不动、密切注视着下方街道上每一个细微变化的刘承珪,眼中那冰封的寒意骤然凝聚成一点锐利无比的杀机!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将手中那柄一直紧握的、代表着指挥权的令旗,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西城门内大街的方向,决绝地挥下!
“引爆!”
简短的命令,通过事先约定好的旗语和亲兵们接力式的低声传递,如同死亡的波纹,瞬间跨越了混乱的战场,准确无误地抵达了那几个关键的隐蔽引爆点。
早已将神经绷紧到极致的引爆手们,看到信号,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他们猛地将手中那早已准备多时、冒着微弱红光的火种,狠狠地按在了那粗粝的、早已剥开等待着火药引信的引线上!
“嗤——嗤嗤——!”
引线被点燃,发出了急促而刺耳的、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冒着呛人的白烟,如同地狱派出的信使,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沿着那蛛网般密布于街道两侧的引线,向着那一枚枚静静潜伏的“震天雷”疯狂窜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冲入街道、挤作一团的伪唐军士兵,大部分还沉浸在破城的狂喜和对即将到来的烧杀抢掠的憧憬之中。
有人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屋檐下或者墙角根突然冒出的那几缕不起眼的、急速蔓延的青白色烟雾,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和困惑;有人耳朵捕捉到了那细微却尖锐得令人心悸的“嗤嗤”声响,脚步下意识地一顿,狂热的眼神中首次出现了一丝不确定的惊疑。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死亡的审判,已经降临。
下一刻——
“轰!!!!!!!!!!!!!!!!!!!”
“轰!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远超常人想象极限的、惊天动地的恐怖巨响,猛然从西城门内大街的两侧、前后,几乎是同时炸响!
那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狂暴,仿佛是天穹崩塌、地壳裂开!
整个魏州城,在这毁灭性的声浪冲击下,剧烈地摇晃、震颤起来!
城墙上正在殊死搏杀的双方士兵,都被这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怒吼震得心神俱裂,动作不由自主地停滞,不少人甚至被震得耳鼻出血,暂时失去了听觉!
只见那条原本挤满了士兵、喧嚣鼎沸的长街,瞬间被一团团巨大的、夹杂着黑红烈焰和浓密烟尘的死亡之花所覆盖、所吞噬!
破碎的砖石、断裂的梁木、尖锐的瓦砾、人的残肢断臂、撕裂的脏腑、扭曲的兵刃铠甲……所有的一切,都被那狂暴无比的冲击波裹挟着,如同金属和血肉组成的风暴,向着街道中心、向着每一个方向,疯狂地喷射、席卷、抛掷!
炽热的气浪如同无形却有质的巨墙,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街道中心疯狂挤压、碾压!空气被瞬间加热、膨胀,发出可怕的嘶鸣。
冲入伏击圈核心区域的伪唐军,无论是凶悍无畏的死囚,还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在这来自四面八方、毫无死角的、毁灭性的爆炸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距离爆炸点最近的士兵,甚至连一丝痛苦的意识都来不及产生,就在那瞬间释放的、足以融化金属的高温和恐怖的冲击下,被彻底汽化、撕扯成了最细微的碎片,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稍远一些的,被那无形却有万钧之力的冲击波如同拍苍蝇般轻易地掀飞起来,像破布娃娃一样在空中扭曲、翻滚,然后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墙壁或者满是瓦砾的地面上,筋断骨折,内脏碎裂,瞬间毙命;更多的人,则被那些随着爆炸高速飞溅的铁蒺藜、碎瓷片、破甲钉如同疾风暴雨般射穿!
皮甲如同纸糊般被撕裂,铁甲被凿出深深的凹坑和孔洞,身体被打得千疮百孔,如同一个个漏血的破口袋,惨叫着,哀嚎着,成片成片地倒下,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无数个创口中涌出,瞬间将街道染成了刺目的猩红色。
仅仅是一次近乎完美的齐爆,整条宽阔的、曾经象征着魏州城内繁华的主干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脚狠狠踩过,又像是被传说中的洪荒巨兽疯狂啃噬过!
原本拥挤不堪、人头攒动的街道,在爆炸的巨响和火光过后,出现了一片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空”地带!残破不堪、焦黑冒烟的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如山,几乎堵塞了道路。
鲜血不再是流淌,而是如同小溪、如同小河,在满是焦土、瓦砾和残骸的地面上肆意横流、汇聚,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硝烟味、皮肉烧焦的恶臭、以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新鲜血液特有的甜腥气息!
那些侥幸处在爆炸范围的边缘、或者因为拥挤而尚未完全涌入街道核心区域的伪唐军士兵,被这突如其来、宛如神罚天诛般的恐怖打击彻底吓傻了,吓疯了!
他们脸上那片刻前还充斥着的狂热、贪婪、兴奋以及对“胜利”的渴望,如同被万载玄冰瞬间冻结,然后在那无法理解的、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寸寸碎裂,化为最极致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茫然和彻底的崩溃!
看着眼前那如同炼狱入口般的惨烈景象,听着同伴们临死前发出的那已经不似人声、凄厉绝望到极点的哀嚎,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从他们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和思维!
“天……天罚!是天罚啊!”
“雷公!是雷公发怒了!吴狗……吴狗会妖法!”
“救命!快跑啊!这不是打仗!这是送死!”
“魔鬼!他们是魔鬼!”
恐惧,如同最致命的瘟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伪唐军中疯狂蔓延、肆虐!
刚才还气势如虹、嗷嗷叫着要屠城三日、仿佛天下无敌的伪唐军,此刻士气如同雪崩般彻底崩溃!
他们惊恐万状地丢下手中沾血的兵器,推搡着,哭喊着,如同炸了窝的蚂蚁,又像是被猛虎驱赶的羊群,不顾一切地、拼了命地向来时的那个狭窄的城门洞涌去!
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只嫌前面挡路的人太多!自相践踏而死伤者,瞬间又增加了无数。
就连那些原本凶神恶煞、负责在后面驱赶士卒前进的督战队军官,也被眼前这远超他们理解范围的恐怖场景震慑得魂飞魄散,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挥动手中那代表着军法和死亡的钢刀去阻拦溃兵,甚至他们自己,也下意识地随着人流向后退去。
城头之上,刘承珪冷漠地、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下方那条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的街道,注视着那如同潮水般溃退的敌军。
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丝冰冷到了极点的弧度。他知道,这盆掺杂着雷火与碎骨的“冷水”,不仅彻底浇灭了敌人的疯狂气焰,更将那建立在虚妄之上的勇气和斗志,连根拔起,彻底化为了噬骨钻心的惧意和永远无法磨灭的恐怖记忆。
李嗣源倾尽全力的最后一搏,他所有的希望和挣扎,就在这条被雷火、鲜血与残肢彻底浸透、仿佛被犁过一遍的死亡长街上,被炸得粉碎,化为乌有。
魏州攻防战的胜负天平,于此刻,伴随着那渐渐消散的硝烟和震耳欲聋的溃逃喧嚣,轰然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