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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雷火焚街 破妄消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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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天际那抹挣扎着透出的鱼肚白,非但未能驱散魏州城头弥漫的血腥与杀伐之气,反而如同给这片血肉磨盘打上了一层阴惨惨的冷光。

断肢、残躯、泼溅得四处都是的暗红血迹、双方士卒因极度疲惫和疯狂而扭曲狰狞的面容,在这晨光熹微中,显得愈发清晰,愈发触目惊心,恍若一幅用生命和痛苦描绘的地狱画卷。

城墙上,每一寸砖石都已被鲜血浸透,变得湿滑粘腻。战斗彻底进入了最惨烈、最原始的阶段。

李嗣源麾下真正的精锐,那些剽悍的沙陀老兵和久经战阵的汉军悍卒,如同嗅到了最后一丝生机气味的困兽,紧随着死囚用数百条性命硬生生撕开的口子,蜂拥而上,与拼死反击的吴军绞杀在一起。

刀锋砍入骨肉时令人牙酸的闷响、长矛洞穿皮甲时布帛与皮革的撕裂声、垂死者喉咙里发出的嗬嗬漏气声、伤兵撕心裂肺的哀嚎、以及双方将士在绝望或疯狂中发出的各种意义不明的呐喊……

所有这些声音混杂、发酵,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声浪,彻底淹没了天地间其他的一切声响。

李嗣源站在那座临时搭建的木质高台上,身形微微前倾,双拳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城头那如同沸鼎般翻腾不休的战局上,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力也投射过去。

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士兵在“皇帝”亲临、“封侯拜将”的虚幻承诺以及身后督战队明晃晃钢刀的双重驱策下,确实爆发出了远超平时的凶悍。

数个垛口区域反复易手,残破的尸体堆积得几乎与垛口齐平。

吴军那原本严整如铁壁的防线,在这样不计代价的亡命冲击下,确实被挤压得扭曲变形,甚至有几处小的防御节点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希望,那微弱而残酷、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希望之火,似乎就在那尸山血海之上摇曳不定,诱惑着他投入最后的赌注。

“压上去!全都给朕压上去!第一个踏稳魏州城头者,封万户侯!赏万金!后退半步者,立斩!累及家小!”李嗣源的声音早已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蛊惑人心的魔力,通过身边嗓门最大的传令兵声嘶力竭地向四面八方呐喊,试图压过战场的喧嚣。

这最后的、疯狂的悬赏与酷烈的威胁,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火堆上泼下了滚油。伪唐军的攻势瞬间再上一个台阶,变得更加狂暴,更加不计后果。

他们几乎抛弃了所有的战术章法,只是凭借着被激发到极致的血勇和求生的本能,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狼群,红着眼睛,一波接着一波,用血肉之躯疯狂地拍击着吴军那道已然出现明显裂痕的堤坝。

城墙仿佛在这样密集的冲击下微微震颤。

刘承珪此刻已然身处第一线最为险恶的战团之中。他身披那副标志性的明光铠,甲叶上沾满了凝结的血块和新鲜的脑浆,手中那柄百炼横刀早已砍出了数处细微的卷刃,刃身被暗红色的血液浸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他如同一块经历了千万年风浪冲刷的礁石,沉稳而坚定地屹立在战线最为吃紧、最为摇摇欲坠的地段。

他的亲卫队,都是百里挑一的悍卒,此刻紧紧围绕在主将身边,组成一个缩小却无比坚韧的锋矢阵型,用盾牌、用身体、用默契的配合,死死抵挡着伪唐军如同潮水般永无止境的冲击。

刘承珪每一次挥刀,动作都简洁、高效、狠辣到了极点,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刀光闪过,必然有一名冲得最前的敌军非死即残。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上了一副钢铁面具,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冷峻如万古不化的寒冰,清晰地映照着周围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却不见丝毫波澜。

然而,在这极致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外表之下,他的脑海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计算着敌我态势的每一点微妙变化,权衡着每一个可能的决策带来的后果。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知到脚下这条防线所承受的恐怖压力。

他麾下的吴军士卒,确实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斗意志顽强,但在敌军这种完全漠视自身存亡、前仆后继、状若疯狗的亡命打法下,伤亡数字正在以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速度向上攀升。

每一个身经百战的吴军老兵的倒下,都不仅仅意味着防御力量的削弱,更在无形中消耗着这支军队最宝贵的士气和韧性。

他甚至可以听到身边一些年轻士兵因力竭和恐惧而发出的粗重喘息。

照这样硬碰硬地消耗下去,如同两把绝世名剑毫无花巧地互相劈砍,最终的结果,即便能惨烈地守住这道城墙,也必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

他麾下这支吴王倚重的北上精锐,恐怕要在魏州城下被打断脊梁,这是他和坐镇汴梁的吴王都绝对无法承受的代价。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越过眼前那些疯狂扑来、面孔扭曲的敌军士兵,扫向城墙之下那一片混乱的景象。

可以清楚地看到,仍有大量的伪唐军士兵,如同被无形驱赶的羊群,源源不断地从后方那些连绵的营寨中涌出,汇成一股股浑浊的人流,嘶吼着,向着这道吞噬生命的城墙扑来。

李嗣源这是彻底撕破了脸皮,赌上了他所能调动的一切本钱,进行最后一搏。

这股因绝望而激发出的、扭曲的疯狂气焰,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必须在其彻底爆发前,予以迎头痛击,将其彻底打下去!否则,再坚固的堤坝,在这无止境的疯狂冲击下,也终有溃决的一刻。

“硬碰硬,只能是两败俱伤,正中李嗣源下怀……必须给这群已经杀红了眼的疯狗兜头浇下一盆冰彻骨髓的冷水,让他们从那虚妄的狂热中清醒过来!”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残忍的破局之策,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刘承珪的脑海。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场战术上的胜利,更是一场足够震撼、足够残酷、足以在瞬间摧毁敌军意志的心理打击。

这场打击,不仅要大量杀伤其有生力量,更要像一柄无形的重锤,彻底砸碎他们此刻赖以支撑的那股建立在沙丘之上的勇气和狂热。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尺规,骤然定格在西城门内侧那条贯通南北的主干道上。

那是连接着西城门瓮城与城内核心区域、府库衙署的交通要道,宽阔,相对笔直,利于大军快速展开和推进。

街道两侧,多是低矮的土木结构民房和临街的商铺(其中的百姓早已在战前被强制疏散或自行躲藏到了更安全的地带)。若敌军突破城门涌入,此地必是其向城内纵深突击的主要路线,也是其兵力最为集中的区域。

一个极其狠厉、行险一搏的计划,瞬间在他心中勾勒成型,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传令!”刘承珪格开一名伪唐军校尉势大力沉劈来的马刀,手腕一抖,刀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撩而上,精准地划过对方的咽喉,趁着对方捂着喷血的脖子踉跄后退的间隙,他对紧贴在身旁、同样浑身浴血的副将低声喝道。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金石交击般的决断力:“命王琚即刻率领预备队,放弃所有重型器械,只携带短兵和引火之物,并将军中武库所有剩余的‘震天雷’,一颗不留,全部秘密搬运至西城门内大街两侧!埋伏于民宅、巷口、屋檐之下!动作要快,要绝对隐蔽,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副将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如此行险,等于是将西城门区域暂时置于险地。

但他跟随刘承珪日久,深知主将用兵往往于险中求胜,当下没有丝毫犹豫,重重抱拳:“末将明白!”

“且慢!”刘承珪叫住刚要转身的副将,语速极快地补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再传令西城门守将赵虔,稍后听我城头号炮为令,佯装不支,指挥所部且战且退,逐步放弃瓮城及城门洞区域,放一部分,记住,是一部分敌军先锋入城!告诉他,是佯败后撤,阵型绝不能乱,要做出力战之后、寡不敌众、不得不步步后撤的假象!把敌人的先头部队,给老子稳稳地‘请’到那条街上去!”

副将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主将的意图这是要诱敌深入,关门打狗!

而且是用最酷烈的方式!他再次抱拳,眼神中已全是决死之意:“末将遵命!必不辱命!”随即,他带着几名最机警的亲兵,冒着不时从城下射来的冷箭和抛上的飞石,矫健地冲下混乱的城头马道,前去传令。

刘承珪则继续挥刀奋战,仿佛刚才那足以决定战局的命令只是随口而出。

他的心神却已一分为二,一部分用于应对眼前险恶的战局,另一部分则在冷静地、反复地推演着整个计划的每一个环节,评估着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

他深知自己这是在走钢丝,是在万丈深渊之上行险。

佯败后撤,自古以来就是最难掌握的战术之一,对指挥官的控制力和士兵的纪律性是极大的考验。

一个控制不好,节奏稍乱,就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演变成真正的、无法挽回的溃败。

但他相信西城门守将的能力,那是个胆大心细、极善把握节奏的老行伍;他也相信自己麾下这些历经战火淬炼的士卒,拥有着足够的韧性和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更重要的是,他看准了此刻李嗣源大军那极端的心态,被“皇帝”的空头支票和身后督战队的钢刀逼出来的疯狂,已经如同毒药般侵蚀了他们大部分的理智和判断力。

一旦看到坚固的城门“被迫”打开,顽强的吴军开始“溃退”,那股被压抑已久的、对胜利、对劫掠、对生存的极度渴望,会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冲垮他们脑中最后一丝清明,让他们不顾一切地涌入那看似洞开的“胜利之门”。

届时,即便军中有少数头脑尚且清醒的中下层将领察觉到异常,看出这可能是个陷阱,但在那种全军上下被狂热气氛裹挟、人人都想争先恐后冲进城去抢夺功劳和财物的洪流之中,他们那点微弱的劝阻之声,只会被当成怯战和阻碍大家发财的杂音,瞬间淹没,根本无法扭转大局。

城西方向的战斗,在外人看来,依旧惨烈得令人窒息。

箭矢依旧在空中交错飞掠,滚木礌石依旧带着沉闷的呼啸落下,双方士兵依旧在垛口处进行着殊死的搏杀。

但在刘承珪的暗中调度和赵虔的精准掌控下,西城门区域的防御力度,开始发生极其微妙且不易察觉的变化。

抵抗,表面上依旧顽强,甚至在某些节点还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反冲击,给攻城的伪唐军造成不小的伤亡。

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会发现吴军士兵的后撤步频在悄然加快,防御的纵深在不知不觉中向内收缩,放弃一些非关键性的突出部时,也显得更为“果断”。

这一切,都给持续猛攻、杀红了眼的伪唐军造成了一种越来越强烈的错觉“吴狗已是强弩之末,防线即将全面崩溃,胜利就在眼前!”

与此同时,在西城门内,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死亡布置正在紧张地进行。

在王琚校尉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亲自指挥和督促下,吴军最后库存的近百枚“震天雷”被小心翼翼地从中军武库中搬运出来。

这些以生铁铸造、外形粗糙、内填威力巨大的火药以及大量铁蒺藜、碎瓷片、破甲钉的杀人利器,此刻仿佛沉睡的凶兽。士兵们两人一组,抬着沉重的木箱,利用街巷的阴影和残垣断壁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将它们搬运至预定的伏击区域。

整个埋伏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脚步踩在瓦砾上的轻微声响。

这些致命的铁疙瘩被极其谨慎地安置在街道两侧的屋檐下、半塌的窗户后面、废弃的摊位底下,甚至有几处关键位置,士兵们用随身携带的工兵铲迅速挖开松动的石板,将震天雷埋入浅层,再小心地覆上浮土和杂物进行伪装。

所有引线都被巧妙地剥开、连接、延长,如同蛛网般,最终汇聚到几处事先选定的、相对安全且视野良好的隐蔽引爆点。

负责引爆的,是王琚亲自挑选出来的几十名心志最为坚定、经验最为丰富的老兵。

他们蜷缩在断墙后、门洞内,手中紧紧握着火折子或线香,眼睛死死盯着街道的入口方向,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屏息凝神,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刻。

整个长街,除了散落的杂物、破碎的招牌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看似与一座经历过战火摧残的普通城池街巷无异,只是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除了硝烟和尘埃,更多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的不祥气息。

“将军!将军!西城门……西城门那边快顶不住了!弟兄们伤亡太大,城门楼子都快被唐贼的炮石砸塌了!”一名浑身沾满血污和尘土,头盔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地穿过混乱的战场,跑到刘承珪附近,用带着哭腔和极度“惊慌”的声音大声喊道。

刘承珪知道,戏,已经演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故意让自己的眉头紧紧锁起,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焦灼与一种被形势所迫的怒意,声音陡然拔高,确保周围不少士兵都能听到:“顶不住?没有援兵!一个都没有!城中各处皆在苦战!让他给老子再坚持至少一刻钟!就算打到最后一人,也得把西城门给老子钉死!”

这话,与其说是下达命令,不如说是故意说给周围所有竖着耳朵倾听战局发展的吴军将士,以及那些可能混在攻城部队中、或者能从高处观察战场细节的敌方耳目听的。

他要坐实西城门“岌岌可危”、“孤立无援”的假象。

果然,这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又像是被投入滚油的火星,迅速在攻城的伪唐军中点燃了疯狂的火焰。

“听到了吗?吴狗没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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