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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残垣凝血 砺剑待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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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有泥土、碎石的麻包、草袋被民夫和辅兵们如同蚂蚁搬家般源源不断运来,然后由经验丰富的老兵指挥着,层层垒砌,拍打结实,形成一道虽然粗糙但足够厚实的临时墙体。

工匠们挥舞着大锤、铁钎,将一根根粗大的、削尖了底部的木桩,奋力钉入缺口两侧尚算稳固的地基深处,如同给这临时墙体打上“夹板”和“铆钉”,极大地增强了其结构稳定性。

被军士们半劝导、半强制征发来的城内青壮,起初面带巨大的恐惧、茫然甚至抵触,但在吴军士兵以及自身那被反复强调的、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李嗣源来了,谁都活不了!”)的驱使下,求生的本能最终压过了一切。

他们很快也加入了这支庞大的抢修队伍,搬运木石、传递沙袋、挖掘泥土……整个西城区域,变成了一个巨大、喧嚣而充满紧迫感的工地。号子声、军官的催促声、锤斧的敲打声、车轮的滚动声、伤者偶尔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悲壮的战争交响曲。

刘承珪亲自站在缺口附近一处被炮石削去一半的敌楼废墟上,如同钉在那里的旗杆,密切监督着工程的每一寸进展。他脸色沉静如水,目光却锐利如鹰,不断下达着具体而微的指令:“那边!对,第三队!木桩再打深三尺!对稳地基!”“沙袋!这边的沙袋垒得不够密实!缝隙要用碎石填满!快去!”“那边运砖石的!加快速度!刺史府邸的照壁、花园的假山,只要是石头,都给我拆了运过来!”

他的亲兵士卒们护卫在他周围,组成一道严密的人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任何可能的危险。

偶尔有冷箭从尚未完全肃清的、靠近城墙的破屋残垣中射出,试图狙击这位吴军主帅,但都被经验丰富、眼疾手快的亲兵们用盾牌轻易格挡,或是迅速定位,派小队冲过去将放冷箭的残敌揪出来乱刀砍死。

“将军,”一名斥候校尉快步登上废墟,来到刘承珪身边,低声禀报,“确认了,符习带着不足五十亲卫,已从北门突围而出,趁乱向西北方向山林逃窜,不知所踪。是否派轻骑追击?”

刘承珪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忙碌的工地上,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不必分散宝贵的骑兵兵力去追了。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守住魏州,挡住李嗣源。跑了一个丧家之犬符习,无关大局,影响不了接下来的战局。”

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这残破亟待修复的城墙之上。李嗣源的数万河东精锐,就像悬在头顶、即将落下的雷霆万钧,不知何时就会轰然砸下。他必须在雷霆降临之前,将这面救命的盾牌,修补得足够坚固,足够厚实!

时间,在这争分夺秒的紧张忙碌中飞速流逝。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恋恋不舍地沉入远山,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色时,西城那个曾经吞噬了无数性命、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巨大缺口,终于被一道由土木、砖石、沙袋混合构成的、略显粗糙丑陋但足够坚实高大的新墙体所取代。

虽然远不如原来夯土包砖的城墙那般高大雄伟、规整美观,但其高度和厚度,足以抵御骑兵的亡命冲锋和步兵的强行攀爬。

城墙其他几处破损严重的地方,也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紧急加固。

被砸毁的垛口用木栅、门板临时补齐,缴获自守军和自军中调拨的床弩、轻型炮车,被重新部署上加固后的城头关键位置,弩箭和石弹被有序堆放,吴军的旗帜在残破的城楼上顽强地飘扬起来。

与此同时,城内的肃清和掌控工作也基本完成。

零星的抵抗被彻底扑灭,大部分溃兵和愿意投降的守军被集中看管在几处空旷的营地。

武库和粮仓被牢牢掌控,初步的清点结果让刘承珪稍微安心缴获的兵甲军械足以装备万人,而库中的粮草,更是足够支撑他麾下三万破虏军数月之用!这无疑是守城的最大底气。

街道上,吴军的巡逻队开始频繁出现,一面张贴着用词简洁、盖着破虏军大印的安民告示,宣布魏州已归大吴王化,要求百姓各安其业,朝廷自有恩恤;一面也毫不留情地宣布战时律法,警告任何趁乱滋事、偷盗抢劫、散布谣言者,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秩序,在血与火的洗礼之后,以一种近乎冷酷的铁腕方式,被迅速而有效地重新建立起来。

直到这时,刘承珪紧绷如弓弦的神经,才敢稍稍放松一丝。他留下了足够的兵力负责城墙守备和城内巡逻,命令其余苦战一天、又参与了紧急抢修的部队轮换休息,进食,治疗伤员。

他自己则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离开了那片依然弥漫着血腥与死亡气息的西城,来到了原魏州刺史符习的府邸。

符习的府邸此刻一片狼藉,显然主人逃走时十分仓促,许多文书、卷宗、私人器物都散落在地,来不及带走或销毁。

刘承珪没有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他径直来到符习平日处理公务的书房。亲兵们迅速检查了房间的各个角落,驱散了残留的仆役,点燃了烛火,照亮了这间充满敌人气息的房间。

刘承珪在书案后那张尚带着符习体温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案上还摊开着魏州的户籍图册、田亩鱼鳞册以及最为重要的那张详细的城防工事图。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平息连日征战、殚精竭虑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也似乎在整理着纷乱如麻的思绪,思考着如何向远在汴梁的皇帝陛下汇报这惨胜之后的严峻局面。

然后,他铺开一张质地尚可的宣纸,取过符习未曾带走的砚台笔墨,略一凝神,便奋笔疾书。

他的字迹沉稳有力,结构严谨,一如他指挥作战的风格,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臣刘承珪顿首谨奏陛下:

托陛下洪福,威加海内,赖将士用命,浴血搏杀,魏州坚城,已于今日申时三刻,终告克复。阵斩伪唐守军逾四千,俘获三千余众,伪刺史符习率数十亲卫北遁,城内负隅顽抗之敌已基本肃清。府库、武库、粮仓皆已掌控,缴获颇丰,初步统计,得粮秣……”

他简要而清晰地汇报了攻克城池的战果和主要缴获,尤其是粮食和军械的数量,笔锋随即一转,用更凝重的语气描述了当前面临的生死危局。

“然,陛下明鉴,战事未息,危机未解,实乃至危至急之秋。据多方哨探反复确认及此前司卫监密报,伪唐逆酋李嗣源所率河东贼军主力五万,距魏州已不足一日路程,其先锋轻骑,星夜兼程,明日午前必抵城下!窦仪、毛璋、袁建丰等部约三万人,亦从不同方向逼近,形成合围之势。臣虽已克城,然将士疲敝,城防残破,强敌环伺,实如累卵之危。”

他的笔触在这里微微一顿,仿佛能感受到纸面传来的巨大压力,但随即更加用力地书写下去,字里行间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臣受陛下重托,总督魏州军事,值此危难,唯有竭尽驽钝,死中求生!臣已下令,全军不顾激战之疲敝,不顾新下之城的混乱,全力抢修城防,加固工事,补充守城器械,分发缴获之箭矢炮石。魏州新下,人心惶惶未附,然幸得城坚池深,粮草充足,此乃天不亡我大吴!臣与破虏军三万忠勇将士,必戮力同心,据城死守,绝不负陛下厚望!”

他的誓言,力透纸背。

“臣在此向陛下立誓,魏州在,臣在!城亡,臣亡!必不使李嗣源一兵一卒,越魏州而南下一步,威胁汴梁!臣将以此血战所得之城为锁,牢牢锁住李嗣源北上之归路与其南下之狼子野心!静待北面李帅克复晋阳之佳音。待其时,陛下运筹帷幄,南北官军夹击,此獠必成瓮中之鳖,伪唐指日可平!北疆可定!”

“前线军情,瞬息万变,臣心潮澎湃,亦不便赘言。伏唯陛下保重圣体,勿以北疆战事为过虑。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臣刘承珪,再拜顿首。”

写罢,他取出自己的“破虏将军印”,蘸满印泥,郑重地钤盖在奏章末尾。

他小心地吹干墨迹和印泥,将这封承载着捷报、危局与决心的奏章仔细装入防水油布袋,再塞进信筒,以火漆封缄。

“立刻安排最好的信使,双马轮换,八百里加急,直送汴梁皇城,面呈陛下!沿途任何关卡、任何人不得阻拦!此信,关乎魏州战局,关乎国运!”刘承珪将信筒交给亲兵伍长,语气凝重地命令道。

“诺!卑职亲自带人护送一程,确保信使出城!”亲兵伍长双手接过这重于千钧的信筒,贴身藏于怀中,转身快步离去。

做完这一切,刘承珪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向后靠在冰凉的椅背上,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用力揉着胀痛欲裂的太阳穴。书房外,隐约传来城中巡逻队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远处伤兵营里隐隐传来的、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以及更远处,城墙方向依旧不曾停歇的、加固工事的号子与敲打声。

魏州,是惨烈地拿下了,但这仅仅是将自己置于了一个更为险恶、更为残酷的战场。

更严峻、更血腥的考验,即将随着李嗣源那数万复仇心切的河东精锐的到来而全面展开。

他,和他麾下这些疲惫不堪却意志如钢的将士们,将不得不依托这座刚刚被己方鲜血浸透、尚未完全抚平创伤的城池,迎接一场决定北疆命运、乃至影响大吴国运的、艰苦卓绝的防守血战。

城头之上,那面“吴”字大旗,已然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取代了伪唐的旗帜。旗帜之下,是无数忙碌着的、身影疲惫却目光坚定的士卒,他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最后的准备。

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帷幕,缓缓笼罩了残破的魏州城,城内的点点火光与天边初升的寒星交相辉映,共同映照着这座刚刚经历易主之痛、转眼又将迎来更猛烈血火洗礼的北方雄镇。

刘承珪猛地睁开眼睛,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和沉沉的夜幕,望向了北方那未知的、却蕴含着无限杀机的黑暗深处。在那里,李嗣源的数万大军,正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滚滚而来。

“来吧,李嗣源。”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与动摇,只有历经百战淬炼出的、钢铁般的意志,“我,和魏州城,就在这里,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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