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铁桶汴梁 血磨魏州(1/2)
杜仲与周本的效率极高,一道道指令从军武卫发出,化作具体的行动。汴梁城的十二座城门,除保留必要的民用通道实行严格盘查外,其余几座辅门被彻底封死,以巨木铁条加固,门后堆垒沙袋,形成瓮城结构。
城头之上,京营将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披坚执锐,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下旷野与城内街巷。更有配备了神臂弩的弩手小队,占据各处制高点与箭楼,控弦以待。
一队队身着玄色铠甲的骑兵,如同黑色的溪流,昼夜不停地在主要街道上巡弋,马蹄铁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哒哒”声,既是威慑,也是宣告。
起初,这突如其来的戒严和频繁的军队调动,确实让汴梁城的百姓们感到一阵惊慌。
市井之间,流言悄起,有说契丹再次大举南下的,有说伪唐余孽作乱的,甚至还有猜测是军中大将谋逆的……人心惶惶,连东市、西市这等往日最繁华的所在,客流都明显稀疏了不少,不少商铺早早便上了门板。
议政院与开封府的动作紧随其后。一张张加盖了开封府大印的安民告示被贴满了各坊市的告示栏,识字的衙役敲着锣,高声宣读:
“乡邻们勿慌!近日北疆军情紧急,或有宵小欲趁乱生事。陛下心系黎庶,特命加强京畿守备,严查往来,只为护我汴梁周全,免使战火波及家园!此乃陛下仁德,爱护我等百姓之举!”
消息传开,百姓们的恐慌迅速转化为对皇帝的感激。
“原来如此!是陛下怕咱们遭兵灾啊!”
“我就说嘛,陛下是真龙天子,心里装着咱们呢!”
“京营的儿郎们辛苦巡城,是为了保护咱们,还有啥好怕的?”
“陛下万岁!大吴万岁!”
街头巷尾,此类议论不绝于耳。甚至有百姓自发地提着茶水、蒸饼,犒劳守在坊门和街口的军士。
铁桶般的汴梁,非但没有因戒严而窒息,反而在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与对皇帝的忠诚爱戴中,秩序井然,民心愈发凝聚。
城外的京营大寨,更是杀气冲霄。
杜仲亲临校场,五万精锐分为数部,进行着高强度的操练。步兵方阵演练着对抗骑兵的紧密枪阵与盾墙,弩手进行着不同距离的精准射击与齐射覆盖训练,骑兵则反复冲击着模拟的营垒工事。
鼓声号角此起彼伏,尘土飞扬,将士们的呼喝声震四野。杜仲要用最短的时间,让这支休整了一段时间的雄师,重新将锋利的爪牙磨砺至巅峰,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来自北方的威胁,或奉旨北上,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魏州战场。
李嗣源率领的五万河东精锐,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向魏州突进。他深知魏州一旦失守,晋阳门户洞开,伪唐的覆灭就在眼前。军情如火,他甚至等不及后续的粮秣辎重完全跟上,便命令各军只携带十日干粮和必要军械,轻装疾行。
“快!再快!魏州若失,你我皆成亡国之奴!”李嗣源的声音因焦急而沙哑,马鞭不断挥下,催促着大军。
他同时派出了数批信使,手持他的亲笔令箭,分别前往邢州、洺州、磁州。
命令简单而残酷:命邢州节度使窦仪、洺州刺史毛璋、磁州刺史袁建丰,立即集结所有能动员的兵马,不惜一切代价,驰援魏州!哪怕是用人命填,也要在魏州城下顶住吴军的攻势,坚持到他主力大军抵达!违令者,斩!延误者,斩!
魏州城外,吴军大营。
刘承珪立马于一座临时垒起的高台之上,面色沉静地眺望着前方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的城墙。自从那日察觉守军抵抗意志异常坚韧,似乎暗藏玄机后,他虽未停止攻势,但心态已然调整。
最初几日,他确实有些急于求成,想着趁大军锐气正盛,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坚城,为后续直捣晋阳抢占头功。
但魏州守军的顽强,超出了他的预期。连续的强攻虽然给守军造成了巨大杀伤,破虏军凭借精良的甲胄和攻城器械,伤亡比例远低于守军,但自身的损耗也在累积,尤其是士卒的体力与精神。
他意识到,自己先前有些被“抢先”的念头左右了。
攻城拔寨,尤其是魏州这等北方重镇,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吴军的最大优势,在于陛下打造的雄厚国力和高效后勤带来的粮草、军械的无限供给。跟敌人拼消耗,正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传令!”刘承珪声音冷冽,下达了新的作战指令。
吴军营中战鼓节奏一变,正在猛攻的部队如潮水般退下,虽有伤亡,但阵型不乱。
紧接着,另一批养精蓄锐已久的生力军迅速顶上前线。
刘承珪采用了“轮攻消耗”之策。他将参与攻城的破虏军分为三队,每队猛攻一个半时辰便撤下休整,由另一队接替。如此循环,确保前线攻势连绵不绝,始终保持着强大的压力,同时让己方士卒能得到喘息之机。
而守城的魏州军则苦不堪言。
他们刚刚击退一波凶猛的进攻,还没来得及清理城头的尸体、修补破损的垛口,甚至喝一口水,城下震天的战鼓和呐喊声便再次响起,如狼似虎的吴军又顺着云梯攀爬而上。
他们的神经始终紧绷,体力在持续的高强度对抗中飞速流逝。许多士兵靠着城墙垛口,就能站着睡着,但下一秒就可能被同伴的惊呼或敌人的箭矢惊醒。
攻城器械的运用也更加具有针对性。
数十架配重式投石机被集中起来,不再漫无目的地轰击整段城墙,而是持续不断地轰击魏州防御相对薄弱的西城楼及两侧城墙。
巨大的石弹呼啸着砸下,每一次命中都让城墙微微震颤,砖石碎裂飞溅,城楼早已被砸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间或投射出的火油罐,在城头燃起一片片火海,守军不得不分派人手拼命灭火,混乱不堪。
弩车的巨型弩箭,则重点“照顾”任何敢于在城头露头指挥的军官,或者聚集起来准备反冲击的守军小队,进行精准而残酷的狙杀。
除了正面施压,刘承珪还采纳了壕寨营的建议,秘密派遣了数支小队,在炮石和弩箭的掩护下,于夜间开始在选定的城墙地段下方挖掘地道。
意图直抵墙基,然后以木柱支撑,再放火焚烧,造成墙体坍塌。虽然魏州守军也有所防备,在城内挖掘深壕,埋设大瓮监听地下动静,但此举依然分散了守军本已捉襟见肘的兵力与精力。
魏州城仿佛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吴军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一波波地涌上,用钢铁、火焰和意志,反复研磨着守军的防线与精神。城上城下,箭矢如雨,滚木礌石轰鸣,金汁冒着恶臭的白烟倾泻而下,中者无不皮开肉绽,惨嚎坠城。双方士兵的尸体在城墙脚下堆积如山,鲜血浸透了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守军的反击依旧激烈,每一次吴军登城,都会遭到亡命般的扑杀。刀剑碰撞声、骨骼碎裂声、垂死者的哀鸣声,交织成一曲残酷的死亡乐章。
一名校尉刚用长矛将一名吴军甲士捅下城头,下一秒就被数支神臂弩箭贯穿胸膛,钉死在身后的旗杆上。
一名吴军什长带着手下好不容易在城头占据一小块立足点,旋即被数倍于己的守军淹没,死战不退,直至全部阵亡。
刘承珪在高台上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看到守军的抵抗依然顽强,但也看到了他们眼神中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兵力调度上逐渐显现的凝滞。
他知道,自己的新战术正在生效。魏州这块硬骨头,正在被一点点地磨去锋芒,消耗着最后的元气。
“报——”一名斥候飞马而至,滚鞍下马,“将军,发现小股敌军从北门而出,试图向西北方向突围,已被我军游骑截杀!看其装束,似是信使!”
刘承珪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派人突围求援?看来魏州城内的压力,已经快到极限了。李嗣源,你还有多久能到?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正将天边染成一片血红,如同眼前这座浴血城池的颜色。
“传令下去,今夜攻势不减,火把照常,鼓角不息!让魏州军,无眠!”
夜色降临,但魏州城下的战斗并未停歇。吴军点燃了无数火把,将城墙附近照得亮如白昼,小型炮车不时将燃烧的柴捆抛上城头,弩箭依旧保持着骚扰性的射击。疲惫的魏州守军,不得不继续强打精神,防备着吴军可能的夜袭。
而在吴军大营后方,更多的粮车正在源源不断地驶来,工匠营里灯火通明,叮当作响,连夜修复着受损的器械,赶制着箭矢和炮弹。
这是一场意志与国力的双重较量。刘承珪稳坐中军,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用吴军充沛的物资和轮换的兵力,编织着一张死亡之网,缓缓收紧,要将魏州,连同城内守军最后的希望,一同碾碎。
夜色深沉,魏州城头,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一张张写满疲惫、污秽与绝望的面孔。
守军士卒抱着兵刃,蜷缩在垛口之下,耳朵里仿佛还回荡着白日里震天的喊杀与炮石的轰鸣。
许多人身上带伤,只是简单用布条裹缠,血迹早已干涸发黑。空气中混合着血腥、焦糊、汗臭以及金汁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形成一种独特而残酷的战场气息。
刺史符习在亲兵的护卫下,沿着城墙巡视。他年近五旬,甲胄下的官袍早已破损不堪,脸上满是烟火色,唯有一双眼睛,因连日不眠而布满血丝,却依旧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他看着麾下这些残存的将士,心中如同压着千斤巨石。
“使君,吴贼的攻势虽缓,但毫不停歇,弟兄们……太累了。”一名都头哑着嗓子汇报,他的左臂用木板固定着,显然是骨折了。
符习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他何尝不知?刘承珪用的这是阳谋,就是以本伤人,用吴军充沛的兵力和物资,活活耗死他魏州守军。
城中的箭矢已经消耗了七成,滚木礌石更是所剩无几,不得不拆毁城内无人居住的民房来补充。
最要命的是兵力,开战时的八千守军,如今能战的已不足五千,而且人人带伤,士气在持续的高压下正一点点滑向崩溃的边缘。
“求援的信使派出去了吗?”符习低声问身边的亲卫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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