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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兵临城下 末路惊惶(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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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吴军校尉的每一句斥责,都像是在活生生地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将他最后一点帝王尊严践踏得粉碎。

尤其是最后那“尽斩王衍及其宗亲”、“格杀勿论,抄家灭族”的赤裸裸的威胁,更是让他如坠万丈冰窟,从头顶凉到脚心,连骨髓都仿佛被冻结。

他几乎是完全瘫软着,重量几乎全压在了内侍身上,被他们半抬半架着,失魂落魄、仓皇失措地跌跌撞撞下了城楼,龙袍的下摆被阶梯绊住,撕开了一道口子也浑然不觉,一路被搀扶着,回到了他那曾经以为可以永远隔绝尘世、尽情醉生梦死的皇宫深处。

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宫殿,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变成了华丽而冰冷的囚笼,每一根盘龙金柱,每一扇雕花窗棂,都透着一股森然的死气。

他独自坐在宣华苑那曾经丝竹悠扬、歌舞不休、暖香弥漫的主殿中,目光呆滞地望着殿顶的彩绘藻井,那里曾经绘着他最喜爱的《霓裳羽衣》舞景,如今看来却只觉得讽刺。

他久久不语,如同泥塑木雕。

殿内侍立的宫娥内监,一个个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仿佛能拧出水来的死寂,只有殿外呼啸而过的北风,偶尔带来一丝遥远营地的隐约喧嚣,提醒着迫在眉睫的危机。

不到半个时辰,得到消息的朝臣、宗室、宦官们,如同被捣了窝的马蜂,乱哄哄地、神色仓皇地涌了进来。

宽阔的大殿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极度的惊恐、无助和仓皇,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姿态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本能。

“陛下!陛下!事已至此,火烧眉毛,如之奈何啊?”一位头发花白、身着紫色宗正寺官袍的老宗室捶胸顿足,声音带着哭腔,“那李仁挟雷霆之势,兵强马壮,器械精良更甚我军!反观我军,连月败绩,士气低落至极,将无战心,兵无斗志!这成都城……这成都城如何能守?陛下!不如……不如就依吴军所言,开城……开城纳降吧!或许……或许还能保全宗庙祭祀,为我王氏留下一线血脉啊!此乃忍辱负重,以待将来啊!”他此言一出,立时便有十几人出声附和,多是些平日就贪生怕死、只顾自家富贵利益的官员,或是与宋光嗣等权阉并非一党、早已对王衍失望透顶的官员。

“荒谬!一派胡言!”一位身着明光铠、须发皆张、年约五旬的老将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他是目前城中仅存的、还对蜀国抱有一丝忠诚的将领,龙捷军都指挥使赵廷隐。他怒视着那些主张投降的大臣,厉声打断,“陛下!万万不可听信此等亡国之论!我成都城经营多年,城高池深,固若金汤!城内粮草,据臣所知,尚可支撑全军数月之用!我军虽暂处下风,然守土有责,护君卫国,乃将士天职!岂能未战先怯,将祖宗基业、蜀中山河拱手让人?末将不才,愿率上下儿郎,登城死战!每一块城砖,都要让吴贼付出血的代价!纵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陛下!沪州、渝州等地,尚有数万兵马,陛下可立刻下旨,令其火速入卫勤王!只要我等上下一心,坚守待援,未必没有转圜之机!陛下,当战啊!” 他的话带着悲壮的决绝,试图激发起最后一点斗志,然而眼神深处,却也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对城外那支虎狼之师的深深忌惮与底气不足。

还有人试图另辟蹊径,寻找那虚无缥缈的生机。

一位以“佞巧机辩”着称、平日专靠给王衍搜罗奇珍异宝和美人而得宠的幸臣,小心翼翼地挪到前面,声音尖细而谄媚地开口:“陛下,臣……臣倒有一计,或可……或可一试。臣……臣听闻,那吴皇徐天,虽是枭雄,却亦是……亦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陛下宫中,收纳天下姝丽,可谓姝丽万千,冠绝当世,尤以徐贤妃、徐淑妃(花蕊夫人)姐妹之清丽脱俗,金飞山之妩媚多姿,李舜玹之才情并茂……皆是名动天下的绝色……若能……若能精心遴选其中佼佼者,再辅以宫中所藏之奇珍异宝,遣一能言善辩之重臣为使,送往吴营,面见那李仁,陈说利害,或许……或许能说动其暂缓兵锋,容我蜀国称臣纳贡,甚至……甚至有机会使其退兵……”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毫无把握,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显然也知此计希望渺茫,近乎荒唐。

王衍瘫坐在御座上,仿佛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木雕,对殿内嘈杂纷乱、如同菜市口般的争论充耳不闻,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门外的某处虚空。

投降?开城纳款?他身为堂堂一国之君,受命于天,岂能受此奇耻大辱?向那昔日他根本瞧不上的“徐天”俯首称臣?

光是想想,就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反胃与眩晕。

血战?与城偕亡?看着殿外那些同样面带惊恐、眼神游移的宫廷侍卫,听着赵廷隐那虽然激昂却难掩孤掌难鸣的呼喊,他实在提不起半分与强敌玉石俱焚的勇气和信心,那炮石轰城、血流成河的景象,只是想象就让他不寒而栗。

献美求和?这听起来更是荒谬绝伦!那李仁奉的是吴皇徐天的严令,志在吞并蜀国,岂会因区区几个女子、些许财宝而罢兵息战,功亏一篑?更何况,让他将自己平日视若禁脔、千娇百媚的宠妃爱姬,如同货物般送出去乞和,这比直接用刀杀了他还让他感到屈辱和痛苦!

投降?战?和?各种混乱而矛盾的念头在他那被酒色掏空、早已不再清明的脑中激烈交战,撕扯。

极度的恐惧、巨大的不甘、刻骨的屈辱、深不见底的绝望……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骇人的血丝,如同困兽,扫视了一圈殿内诸人,看到的却大多是一张张写满惊惶、眼神躲闪或明显别有用心的面孔,那些平日里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人,此刻也大多沉默不语。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挣扎了半晌,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而无力音节:

“让朕……想想……你们都……退下!”

众人面面相觑,一些人还想再劝,或表忠心,或陈利害,但看到王衍那副失魂落魄、精神几乎完全崩溃的样子,看到他那涣散瞳孔中透露出的巨大恐惧和茫然,也知道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只能无奈地、忧心忡忡地行礼,窃窃私语着退了出去。

只是每个人心中都如同明镜一般清楚,那催命的沙漏,已经开始流淌,时间,只剩下短短两天。而他们的君王,这位蜀国的最高主宰,显然已经在突如其来的、泰山压顶般的危机面前,彻底乱了方寸,丧失了决断的能力。

王衍独自留在骤然变得空荡而愈发显得死寂华丽的巨大殿宇中,背影佝偻,蜷缩在宽大的御座里,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苍老了二十岁。

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此刻却像是烧红的铁砧,令他坐立难安。

殿外,往日秩序井然的皇宫之中,早已是乱象丛生,人心离散。有些消息灵通、机灵狡黠的宫女太监,已经开始偷偷收拾金银细软,寻找相熟的侍卫或者偷偷挖掘早年备下的暗道,试图在城破之前的最后时刻溜之大吉;有些不得宠或早已失势的妃嫔,在自己的冷清宫室里低声啜泣,或是默默对镜整理着早已不再光鲜的钗环衣裙,绝望地准备面对那吉凶未卜的命运;而如徐贤妃、花蕊夫人(徐淑妃)等平日最得宠、也最为美艳、此刻也最为危险的妃子宫苑中,虽然表面尚且勉强维持着一宫主位的镇定与威仪,但私下里,贴身的心腹宫女和内监早已慌作一团,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与恐惧,她们比任何人都更敏感地察觉到了,一旦城破,她们这些“亡国祸水”和“绝色战利品”将会面临何等不堪的命运。

就在这成都城内上下惶恐、乱象初显、末日氛围笼罩之际,城外的吴军大营,中军帅帐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李仁正在与张虔钊、索望、王环等核心将领,以及几位随军参军,围着巨大的成都城防沙盘,仔细推演、商议着两日后总攻的具体细节,主攻方向的选择,佯攻的配合,预备队的投入时机,以及最为重要的,破城之后,如何迅速控制各战略要地(如武库、官仓、府衙)、如何维持秩序、防止骚乱和火灾,如何甄别处置蜀国宗室及重要官员等一系列复杂而紧要的善后措施。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温暖如春,与帐外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气氛严肃而专注。

忽然,亲兵杜建业掀帘而入,快步走到李仁身边,低声禀报:“侯爷,营外有三人求见,自称是‘宫中司卫监所属’,有紧急要事面禀,并出示了宫内铜符与李肆公公的手书为凭。”

李仁闻言,持着代表炮车的小旗的手微微一顿,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

司卫监他自然知道,那是陛下徐天亲掌、由大珰李肆直接负责的情报与特殊事务机构,权力极大,行事诡秘莫测,监察内外,甚至对军中也有一定的监督之权。他们此刻突然现身,所为何事?

他略一沉吟,示意让其他将领和参军暂退至帐幕隔间等候,只留杜建业在侧护卫。

很快,一名身着普通吴军低级校尉服饰,但身形挺拔、眼神锐利如鹰、举止间透着一股干练与沉稳的中年汉子,领着两名同样打扮精悍、目光机警的随从,稳步走入帐中。

那为首之人验明身份铜符与手书无误后,向李仁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平稳而低沉,不带丝毫感情波动:“卑职司卫监驻蜀地校尉,代号‘玄癸’,奉宫内李肆公公密令,随军听用,现有紧要事宜,需当面禀报靖边侯。”

李仁屏退左右闲杂人等,只留几名核心将领在场。那百户这才低声道:“侯爷,成都指日可下,卑职等奉宫内密令,待大军攻入城中,尤其是控制宫城之后,有一项特殊任务需立即执行。届时,恳请侯爷下令,派可靠兵马,协助封锁皇宫各门,严禁任何无关人等出入,并约束我军将士,暂时不得进入后宫特定区域。”

李仁目光一闪:“特殊任务?封锁后宫?” 他立刻联想到了陛下或许有些不宜宣之于众的旨意,可能与蜀宫中的财物、机密文书,或者……是人有关。

那校尉似乎看出李仁的疑惑,补充道:“侯爷明鉴,宫内之意,主要是为了……核对、清点蜀宫重要资产,以免散佚。此外……亦需寻访、保护几位……身份特殊的女眷,需确保其安然无恙,妥善安置,以待日后……送往汴梁。” 他说得颇为含蓄,但“身份特殊的女眷”、“送往汴梁”这几个词,已然透露了许多信息。

李仁瞬间明白了。

他久在军中,亦听闻过陛下对美色的某些偏好,而蜀宫之中,尤以徐氏姐妹等人艳名远播。

司卫监此举,显然是奉了陛下或者宫内大珰的密令,要在城破混乱之际,将这些绝色美人“保护”起来,作为战利品送往汴梁。

这虽有些……但确是宫内常态,前朝旧例亦不少见。

他心中虽掠过一丝异样,觉得此事或许有些不妥,但司卫监代表的是宫内,持有信物,他作为外臣,也不愿过多干涉宫闱秘事,徒惹麻烦。

只要不影响攻城大局,不引起大的骚乱,行个方便也无不可。

略一沉吟,李仁便点了点头,淡然道:“本帅知道了。既是宫内钧令,本帅自当配合。两日后若攻城顺利,控制宫城之后,本帅会派杜校尉率一队亲兵,协助尔等执行任务,并传令各部,严守军纪,不得骚扰后宫。至于具体如何‘核对财物’、‘寻访女眷’,便是尔等职责所在了。”

那司卫监校尉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躬身道:“多谢侯爷体谅!卑职等必小心行事,绝不给大军添乱。” 任务达成,他便不再多留,恭敬地退出了大帐。

帐内重新恢复了寂静。李仁走到帐门处,望着远处那座在暮色中轮廓模糊、却已危如累卵的成都城,心中并无多少即将取得最后胜利的喜悦,反而有些沉重。

攻城略地,固然是武人之功,但这后续的财富清点、人员处置,尤其是涉及宫闱之事,往往藏着更多的暗流与无奈。

“传令下去,”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将领们说道,“加紧准备,两日后,辰时正,准时发动总攻!目标,拿下成都,擒获王衍!”

“诺!”

夜色渐深,吴军营中灯火通明,工匠仍在赶工,士卒磨利兵刃,肃杀之气弥漫四野。而成都城内,却是另一种死寂与暗流涌动。王衍独自在宫中徘徊,仍未做出决断;忠臣扼腕,佞臣思逃,后宫佳丽们则在恐惧中等待着命运的审判。两天的时间,在双方截然不同的氛围中,缓缓流逝,决定蜀国最终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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