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血铸雄关 终破坚城(2/2)
看到玄色浪潮已然控制西城区域,并迅速向内城蔓延,他知道,幽州城已入手大半,剩下的只是清理残敌的时间问题。但他没有丝毫松懈,目光骤然转向北方,幽州虽破,但渝关的战事恐怕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崔协、石守信的兵力本就不足,又被耶律德光围了这么久,箭矢、粮草都已告急,若是再等下去,恐怕会出变故!
“李虎!” 杜仲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末将在!” 一员骁将应声出列,正是此前袭扰伪唐粮道建功的李虎。他穿着一身轻便的皮甲,腰间挂着两柄短刀,脸上带着刚从战场上回来的风尘,眼神却依旧锐利。
“着你即刻点齐两万骑兵!一人双马,携带十日干粮,全部轻装!” 杜仲语速极快,命令不容置疑,“目标渝关!不惜马力,星夜兼程,以最快速度赶去!抵达之后,不必请示,立刻从侧后方冲击耶律德光的围城大军!接应崔协、石守信!若渝关有失,提头来见!”
“末将遵命!” 李虎眼中闪过兴奋与决然,他深知此任务关系全局,若是能解渝关之围,便是大功一件。
他抱拳重重一礼,转身飞奔而去,脚步急切,连甲胄上的冰碴都来不及拍打。
很快,幽州城外的校场上,响起了急促的集合号角。两万骑兵迅速集结,他们都是从各营挑选出来的精锐,每人都配备两匹战马,一匹用于骑行,一匹用于换乘,以保证行军速度。士兵们将多余的甲胄卸下,只留轻便的皮甲,腰间挂着短刀和弩箭,背上背着压缩的肉干和麦饼 —— 这是他们十日的干粮。
“出发!” 李虎翻身上马,拔出腰间的短刀,指向东北方向,怒吼一声。
两万骑兵如同离弦之箭,从校场上疾驰而出,绕开正在激战的幽州城,向着渝关方向奔去。马蹄踏碎冻土,溅起漫天雪尘,形成一道巨大的黄龙,在旷野上延伸向远方。
马蹄声如同奔雷,震动着整个原野,连寒风都仿佛被这股气势逼退了几分。
杜仲站在高台上,目送骑兵远去,直到那道黄龙消失在天际线,才将注意力转回幽州城内。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却带着威严:“传令各营,肃清残敌,控制府库、粮仓、武库,安抚百姓。凡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若有士兵擅闯民宅、劫掠财物,以军法处置!”
“遵令!” 副将躬身应命,转身传达命令。
随着命令的下达,吴军士兵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幽州城内的残敌。
有的小队负责搜索街巷,将躲藏的守军一一找出;有的小队负责看守府库,防止有人趁乱盗抢;还有的小队则拿着安民告示,张贴在城内的各个角落,告示上写着 “吴军入城,秋毫无犯,百姓照常生活,若有欺压百姓者,可直接向吴军将领举报”。幽州城内的喊杀声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士兵的喝令声和百姓的低语声。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渝关,已真正到了岌岌可危、油尽灯枯的境地。
关墙之上,早已是一片修罗场。墙体破损处处,原本高达三丈的城墙,此刻有多处塌陷到不足两丈,垛口大多坍塌,只剩下残缺的城砖突兀地立着。
冰雪混合着黑红的血污和破碎的内脏,在城砖上凝结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泥泞,踩上去 “咯吱” 作响,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吴军的 “吴” 字大旗被炮火炸得破损不堪,旗杆上还插着几支契丹人的箭矢,却依旧在寒风中有气无力地飘扬着,像是在顽强地宣告着抵抗。
守军士卒的伤亡极其惨重。
最初的一万五千人,加上水师增援的三千人,如今还能站着的,不足两千人,而且人人带伤。
有的士兵胳膊被箭射穿,用布条吊在脖子上,只能用单手挥舞短斧;有的士兵腿被滚石砸断,拄着断矛,一瘸一拐地在城墙上移动;还有的士兵脸上带着烧伤,皮肤皱缩在一起,却依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眼神坚定。
箭矢早已用尽,震天雷更是奢望,最后一枚震天雷在昨日的战斗中用完,炸翻了十几名契丹兵,也让城头的守军暂时喘了口气。
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战士们不得不拆毁关内残存的房屋,将砖瓦、木梁、甚至门板都搬到城头上,作为最后的武器。
许多士卒因为连续多日没有休息,靠着垛口就能抱着兵器昏睡过去,但一旦听到契丹人的号角声,又会条件反射般地跳起来,用卷刃的刀、断折的枪,甚至拳头、牙齿,与爬上来的敌人搏命。
崔协的嗓子彻底哑了,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靠手势和身边的亲兵传达命令。
他的一条腿在三日前的战斗中被炮石碎片击中,骨头都露了出来,军医简单包扎了一下,却依旧疼痛难忍,每走一步都要靠手中的断矛支撑,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但他依旧坚持着巡视防线,从城墙的这一端走到那一端,目光扫过每一个疲惫却仍在坚持的士兵,用力地拍拍他们的肩膀,这是他唯一能给予的鼓励。
石守信则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身上的明光铠早已被鲜血染红,旧的伤口不断崩裂,新的创伤又不断增加,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是昨日与契丹一名百夫长厮杀时留下的。
但他恍若未觉,始终冲杀在最危险的地方,手中的长槊虽然已经弯曲,却依旧能准确地刺穿契丹兵的胸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不倒的旗帜,只要他还在战斗,守军士兵就还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契丹人的攻势也显出了疲态。
连续半个月的猛攻,让他们伤亡超过两万五千人,尸积如山,连清理尸体的时间都没有。
士兵们的士气也低落到了极点,有的士兵在冲锋时故意放慢脚步,希望能躲过城头的攻击;有的士兵甚至找借口溜回大营,再也不愿上前。
但耶律德光骑虎难下,他投入了太多的本钱,若是此时撤退,不仅会前功尽弃,还会被李存勖和徐天两面夹击,只能不断许下重赏,甚至亲自到阵前督战,用刀逼着士兵们做最后的疯狂进攻。
“冲!给我冲!谁先登上城头,赏奴隶百人,牛羊千头!” 耶律德光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站在阵前,手中的弯刀指向渝关,声音嘶哑地怒吼着。
他的紫貂裘上沾着雪和血,脸上布满了疲惫和焦虑,却依旧强撑着,试图用重赏激发士兵的斗志。
关墙下,被驱赶的汉民尸体堆积得更高,有的尸体被冻得僵硬,保持着奔跑的姿势;有的则被踩踏得面目全非,连男女老少都分不清。
契丹兵似乎也杀红了眼,麻木地向上冲,有的甚至踩着汉民的尸体,手中的弯刀挥舞着,却没了最初的凶悍。
第三日的午后,一波尤其凶猛的进攻被打退后,关墙上出现了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还能站着的吴军士兵不足两千人,他们大多靠在垛口上,大口喘着粗气,血水和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脚下的泥泞里。有的士兵拿出水囊,喝一口冰冷的水,却因为太过疲惫,水顺着嘴角流下来都没察觉。
石守信拄着弯曲的长槊,走到一个年轻的士兵身边。这个士兵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眼神却依旧倔强。
石守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嘶哑地问道:“还能撑多久?”
那士兵抬起头,看着石守信,舔了舔裂口的嘴唇,努力挺直胸膛,声音微弱却清晰:“将军… 还能… 还能撑到… 援军来…”
石守信鼻子一酸,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援军?他们都知道,这或许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从幽州传来的消息,只有零星的 “吴军仍在攻城”,却没有任何关于援军的消息。
他们能做的,只是凭着一口不甘屈服的气,硬撑下去,撑到最后一刻。
崔协艰难地挪过来,与石守信对视一眼。
不需要言语,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疲惫,以及那永不熄灭的决绝。崔协指了指远处的契丹大营,又指了指城内的百姓,关内还有数千百姓,他们躲在残破的房屋里,却依旧有人冒着危险,给守军送水送粮。
二人心中明了,或许,就是明日,甚至今夜,就是最终的时刻了。
但他们已决心战至最后一人,绝不让渝关落入契丹人手中。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氛中,一名趴在最高处了望塔废墟上的哨兵,突然直起身子,用尽最后力气,发出了微弱却尖锐的呼喊:“… 声音… 大地… 在动… 南面!南面有动静!”
所有人心头猛地一颤!纷纷挣扎着向南望去。
起初,只是细微的震动,如同闷雷从极远的地平线传来,若有若无。
紧接着,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最终化为一片滚雷般的轰鸣,连关墙都在微微颤抖!视线尽头,一道漫天的雪尘线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雪尘之前,是无数奔腾的战马和玄色的骑士,那玄色的铠甲,那熟悉的旗帜,是吴军的骑兵!
“骑兵!是我们的骑兵!是援军!” 哨兵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嘶吼出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随即软软地瘫倒下去 ,他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此刻看到援军,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关墙上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嘶哑却疯狂的欢呼!
“援军!是援军来了!”
“大将军!是杜大将军派援军来了!”
“我们有救了!渝关守住了!”
士兵们互相拥抱,有的甚至哭了出来,那是绝望后的喜悦,是疲惫后的释放。
一名断了胳膊的士兵,挥舞着手中的短刀,对着南方大喊:“兄弟们!快!再撑一会儿!援军来了!”
崔协和石守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扶着垛口,死死盯着那支越来越近、如同神兵天降的骑兵洪流,眼眶瞬间湿润。那旗帜上的 “李” 字,他们认得 是李虎!是杜仲派来的援军!
耶律德光也发现了身后的异常!
他原本正骑着马,在阵前督战,准备组织下一波进攻,却突然感觉到地面在震动。
当他转过头,看到那支规模庞大、气势汹汹的吴军精骑正以无可阻挡的姿态直插他的后阵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雪,比地上的积雪还要白!
“幽州… 幽州完了…” 他瞬间明白了这一切。只有杜仲攻破了幽州,才能派出如此规模的骑兵援军!他之前还在期盼赵德钧能撑住,能拖垮吴军,却没想到,赵德钧败得这么快!
此刻,他的大军久攻渝关不下,早已师老兵疲,士气低落,阵型更是全部面向关城,侧后空虚到了极点!如何能抵挡这支养精蓄锐、锋芒正盛的吴军生力骑兵的冲击?
“后队变前队!迎敌!快迎敌!” 耶律德光惊慌失措地大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像个普通士兵一样,挥舞着弯刀,催促着身边的亲兵传达命令。
但命令已经无法有效传达。
李虎的骑兵根本没有丝毫减速,他们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牛油,马蹄踏碎冻土,马槊突刺如林,瞬间就狠狠撞入了契丹大军混乱的后阵!
“杀!” 李虎一马当先,手中的马槊刺穿了一名契丹士兵的胸膛,将其挑下战马。
他身后的骑兵如同潮水般跟进,铁蹄践踏在契丹士兵的身上,发出 “咔嚓” 的骨裂声;横刀劈砍着,将契丹兵的头颅、胳膊一一斩落;弩箭射向远处的契丹将领,精准地将其射杀。
契丹后军几乎是一触即溃。
士兵们哭爹喊娘,四散奔逃,有的甚至扔下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求饶;有的则互相踩踏,试图逃离这片修罗场。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向前蔓延,连前阵正在准备进攻的契丹兵,看到后阵溃败,也纷纷转身逃跑,根本无人指挥,也无人抵抗。
“打开关门!随我杀出去!” 关墙上,石守信看到这一幕,热血上涌,压抑了半个多月的怒火和屈辱瞬间爆发!他举起手中弯曲的长槊,怒吼着,率先冲下关墙他的腿上还带着伤,却跑得比谁都快,仿佛忘记了疼痛。
残存的吴军守军也发出了最后的怒吼,他们打开关门,如同受伤的猛虎,冲杀而出!有的士兵拿着断矛,刺向逃跑的契丹兵;有的士兵拿着砖瓦,砸向契丹兵的头颅;还有的士兵虽然连站都站不稳,却依旧拖着受伤的腿,跟在后面,为同伴呐喊助威。
契丹大军彻底崩溃了!
耶律德光看着眼前兵败如山倒的惨状,知道大势已去,任何努力都已徒劳。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撤!全军向北撤退!”
说完,他再也不停留,在亲信 “拽剌”的死命护卫下,打马向北疯狂逃窜。
他的紫貂裘被风吹得凌乱,头发散乱,连腰间的弯刀都掉在了地上,只想着尽快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主帅一逃,契丹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丢盔弃甲,亡命奔逃,一路上留下了无数的尸体、兵器和粮草。
李虎率军一路追杀十余里,直到天色渐暗,担心遭到契丹人的埋伏,才下令收兵返回渝关。
他的骑兵也伤亡了两千余人,战马大多疲惫不堪,有的甚至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当李虎带着满身的雪和血,踏入一片狼藉却依旧飘扬着吴字大旗的渝关时,崔协和石守信几乎站立不稳,却同时向他拱手。
三人不需要太多言语,眼神交流中,有感激,有疲惫,有胜利后的释然。
崔协的腿伤让他无法弯腰,只能微微点头;石守信的伤口渗血,却依旧挺直胸膛;李虎则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声音沙哑:“二位将军受苦了,奉命来援,来晚了。”
关墙上,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
有的在救治受伤的同伴,有的在清点缴获的战利品,契丹人的武器、甲胄、粮草,还有一些被解救的汉民百姓,他们跪在地上,对着吴军士兵磕头致谢。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渝关的城墙上,将那面破损的吴字大旗染成了金色。
战局,终于彻底明朗。
幽州陷落,渝关屹立,耶律德光败退。燕云十六州的门户,已被大吴牢牢扼住。
通往辽东和草原的道路,在吴军铁蹄之下,已然敞开。武德元年的这个寒冬,虽然依旧寒冷,却因为这场胜利,多了一丝温暖和希望,属于大吴的时代,正在这片血与火的土地上,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