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荆南血犁 宫阙风起(1/2)
狼跳涧与野狐坡的两场血腥碾轧,如同两柄沉重的铁锤,不仅彻底砸碎了荆南高氏割据的脊梁,更以其恐怖的声响震慑了整个长江中游。
李仁用一场干净利落的歼灭战,证明了“吴王麾下,无不可战之兵;吴王境内,无不可踏之土”。
光州大捷的塘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广陵,与之同行的,还有盛放着高季昌与倪可福首级的特制木匣。
当这两颗经过硝制、面目仍残留着惊惧与不甘的头颅被悬于广陵东门示众之时,整个江淮乃至更遥远的地域都为之失声三日。
接下来的数月,便是李仁的舞台。
擢升为荆南招讨使的他,手握得胜之师,挟大胜之威,马踏荆南。
失去主心骨、精锐尽丧的荆南诸州,抵抗意志如同曝晒下的露珠,迅速蒸发。
顽抗者并非没有,但在经过血火淬炼的吴军新锐面前,任何试图螳臂当车的举动,都只会化为“练骨”最佳的血肉磨盘,为吴军的功勋簿再添几笔血色。
江陵城下,最后的荆南残部试图凭借城高池深做困兽之斗。
李仁并未急于强攻,而是采纳了随军文官的建议,展现出超越纯粹武夫的耐心与策略。
他分兵肃清周边州县,彻底孤立江陵,同时将缴获的部分粮秣分发给周边饥民,并张贴安民告示,宣布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永除荆南苛捐杂税,行吴国新政。
围城半月,城内人心浮动。终于,在一个雨夜,城内不堪忍受的军士发动兵变,打开城门。
李仁率军涌入,迅速控制府库、衙门、要隘,将少数仍在负隅顽抗的高氏死党诛杀殆尽。至此,荆南全境,尽入吴王版图。
李仁坐镇江陵,雷厉风行地推行善后事宜。
他并非一味杀戮,深谙“马上得天下,焉能马上治之”的道理。张谏从广陵派来的文官团队迅速到位,接手政务。
第一要务是清丈田亩,安抚流民。荆南经年战乱,豪强兼并,百姓流离。
李仁以铁腕配合怀柔,派出大量军士维持秩序,保障文官工作组推行政策:登记户籍,将无主荒地、抄没的高氏及其党羽田产,按丁口分发给归附的流民和贫困农户,发放粮种、农具,鼓励垦荒。
吴王减免荆南三年赋税的政令被刻成石碑,立于各州县城门之外,极大地安定了人心。
第二是整饬军备,巩固防务。收编愿意归降的荆南兵卒,汰弱留强,打散编入吴军各部,尤其是充实正在扩建的水师。
在江陵、峡州等要地增派兵力,修复加固城防,修建烽燧体系,防备西面蜀中的可能异动。
李仁深知,拿下荆南不仅是开疆拓土,更是为吴国西线立起了一道坚实屏障。
第三是畅通商路,恢复民生。下令疏浚长江、汉水航道,清除水匪,保护合法商旅。
鼓励江淮与荆南的物资流通,将吴国的盐、铁、布帛运入,换取荆南的木材、药材、米粮。
市集逐渐恢复生气,久违的炊烟再次袅袅升起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
捷报与政绩如雪片般飞向广陵。
徐天的地盘急剧膨胀,已囊括淮南旧地、吴越、闽地、荆南,成为南方最庞大的势力,虎视天下。
这幅员辽阔、带甲数十万、库府充盈的强盛气象,自然落入了那些盘根错节、嗅觉敏锐的门阀氏族眼中。
数百年的乱世,这些世家大族早已练就了生存的智慧:鸡蛋从不放在一个篮子里。
无论城头如何变幻大王旗,他们总能通过联姻、荐官、资助等方式,将家族的根系深植入新的权力土壤之中。
如今,吴王徐天已不再是那个需要冒险投资的潜龙,而是一条腾飞在即、爪牙锋锐的真龙。
搭上这艘巨舰,家族的荣华富贵至少可再延续数十年甚至百年。
然而,徐天起于微末,行事狠辣果决,对旧有秩序缺乏敬畏,重用寒门、军功之士,现有后宫中,除王妃朱清珞出身梁室宗亲(虽已没落)外,王氏、宋福金皆为降虏,花见羞更是被当作礼物献上。
这对于渴望通过传统“外戚”途径获取影响力的高门大姓而言,并非好事,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若能将自己家族精心培养、才貌双全的女子送入吴王后宫,一旦得宠诞下子嗣,家族便能与这新兴的王朝权力核心紧密捆绑,获得前所未有的权势与保障。
于是,广陵城内,暗流开始涌动。
先是有些地位的官员,在奏对议事之后,会看似无意地提及:“大王功盖寰宇,威加海内,然宫中后妃寥寥,子嗣仅王妃所出麟儿,于国本稳固似有微瑕……臣闻某地某氏有女,贤良淑德,容貌出众……”
继而,一些与张谏、高郁等重臣有故旧、门生关系的氏族,开始拐弯抹角地递话、送礼,希冀他们能在吴王面前美言,促成选秀。
甚至连杜仲、徐忠这等军中大将,都偶有老家颇有势力的叔伯长辈找来,絮叨着“族中荣耀”。
一时间,“选秀以充后宫,广延子嗣,稳固国本”的呼声,在广陵的官场上下悄然响起,并且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了雪片般的正式奏章,堆满了徐天在承晖堂的案头。
徐天对此烦不胜烦。他每日处理军政要务已极耗心神,还要应对这些绵里藏针的劝进。
他深知这些门阀的盘算,无非是想将他这吴王变成他们利益的代言人。
他草草阅览,大多留中不发,或不置一词。
但他置之不理的态度,并未让风波平息,反而使其转向了另一个恶劣的方向。
不知从何时起,广陵的坊间市井,开始流传起一些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大王至今不选秀女,非是不愿,乃是王妃善妒,不容他人呢……”
“是啊是啊,王妃出身尊贵,如今又诞下长子长女,地位稳固,自然不愿新人来分宠。”
“唉,这可不好……大王乃一国之主,子嗣兴旺方能国祚绵长。王妃此举,岂非有失妇德,不顾大局?”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王府之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流言蜚语如同无声的瘟疫,在茶楼酒肆、深宅大院间悄然传播,虽不敢公然大声宣扬,但那窃窃私语和意味深长的眼神,却更具杀伤力。
终于,有一日,连素来沉稳,几乎从不干政的张谏,在汇报完漕运新政的进展后,也略显迟疑地提了一句:“大王,近日朝野内外,于选秀之事颇多议论……甚至有些不堪之语,牵涉王妃清誉。此事……是否需有所措置,以安人心,亦正视听?”
连张谏都开口了,徐天知道,这事已无法再单纯地压制下去。
是夜,瑶光殿。
寝宫内灯火温馨,驱散了秋夜的微寒。朱清珞正轻声细语地哄着一双儿女入睡。
徐承岳精力旺盛,舞动着小胳膊小腿,咿咿呀呀地不肯就范;徐昭曦则安静地吮吸着手指,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母亲。
徐天处理完公务,带着一身疲惫和尚未消散的愠怒走了进来。
他挥退了宫人,坐在榻边,看着妻儿,脸上的线条才稍稍柔和下来。
朱清珞将终于睡着的儿子轻轻放下,盖好锦被,又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脸蛋,这才转向徐天,柔声道:“大王今日似乎心绪不佳?”
徐天哼了一声,握住她的手,声音压抑着怒火:“还不是那些聒噪的臣子和所谓高门!日日上奏要选秀,仿佛孤不多纳几个妃嫔,这吴国明日就要崩塌一般!更可恨的是,坊间竟传出对你不利的谣言,说你善妒,阻拦选秀!真是岂有此理!孤已让李肆去查,揪出那幕后散布流言者,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他的话语中带着凛冽的杀意,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朱清珞是他艰难岁月里唯一的温暖和慰藉,是他孩子的母亲,更是他内心认可的伴侣,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中伤于她。
朱清珞闻言,眼神微微一黯,随即泛起一丝感动的柔光。
她反手握住徐天宽厚粗糙的手掌,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老茧,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清醒与冷静:“大王息怒。为这些宵小之辈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熟睡的孩子,缓缓道:“其实,臣妾近日也听闻了些许风言风语。”
“哦?你已知晓?”徐天眉头紧锁,“莫要往心里去,孤定会……”
“大王,”朱清珞打断他,语气坚定了几分,“臣妾并非在意那些污蔑之词。清者自清。臣妾是在想,此事或许……并非全然是坏事。”
徐天一愣,不解地看着她:“此言何意?他们如此诋毁于你,还是好事?”
朱清珞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通透,更有几分属于王妃的睿智与大气:“大王试想,那些门阀氏族,为何急于送女入宫?又为何不惜散布流言,也要促成此事?”
“无非是想攀附权贵,攫取利益!”徐天冷声道。
“大王明鉴。”朱清珞点头,“正因如此,才显出其迫切。他们看到了大王的如日中天,看到了吴国的强盛无匹,他们害怕被这辆滚滚向前的战车抛下,所以急于用最传统、也是最有效的方式——联姻,来将自己绑上来。”
“所以就更不能让他们得逞!”徐天断然道,“孤不想后宫成为前朝势力的延伸,不想将来孤的枕边人,日夜想着的是如何为她的家族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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