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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闽都血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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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城,闽王宫。

暮春的暖风本该带着草木初盛的湿润气息,此刻却裹挟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铁锈味。

这气味若有若无,丝丝缕缕,从宫墙的缝隙里、从紧闭的窗棂后渗透出来,弥漫在灯火稀疏的殿宇之间,压得人心头发慌。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透笼罩在闽王王审知脸上的那层灰败。他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座上,身形微微佝偂,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去了脊梁。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拉动。阶下,猩红的地毯上,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褐色血迹触目惊心,那是刚刚被拖出去的劝降臣子留下的唯一印记。

“共存亡?” 一声嘶哑的冷笑从王审知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无尽的嘲讽和绝望,“孤的闽国,孤的基业!岂能拱手让于那徐天小儿?他想做那吴王,想一统东南?做梦!”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寥寥几名心腹将领和宗室子弟。“谁再敢言降,” 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犹如此獠!诛其满门!”

阶下众人,如王延翰、王延禀等,头颅垂得更低,无人敢应声。一股无形的寒意,比殿外那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更浓烈,死死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

殿外的夜,更深了。宫阙的阴影在惨淡的月光下张牙舞爪,檐角的风铃偶尔被风吹动,发出几声空洞而凄凉的轻响。白日里那道象征着王权的朱漆宫门,此刻在摇曳的灯笼光晕下,像一张沉默而巨大的血口。

宫城之外,福州城的心脏地带,数处深宅大院的密室中,气氛却与死寂的王宫截然不同。

烛火被刻意压得很低,只映亮几张苍白而焦灼的脸。吏部尚书陈光嗣、户部侍郎林硕、以及掌握着福州城防营部分兵马的都尉郑彦华等人,正围坐在一张檀木圆桌旁,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和恐惧。

“王审知疯了!” 陈光嗣的嗓音干涩发颤,手指神经质地抠着光滑的桌面,“他这是要拉着整个福州、拉着我们所有人给他陪葬!吴军已经灭了钱镠,那徐忠的水师何等厉害?我们挡得住吗?”

“挡不住!绝对挡不住!” 林硕肥胖的脸上全是冷汗,声音带着哭腔,“吴越王钱镠,那是何等枭雄?连他都落得个削爵软禁的下场!可徐天毕竟留了他性命,留了钱氏宗族!我们若降……” 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未必不能保全富贵身家性命!”

郑彦华一直沉默着,他是武将出身,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此刻在昏暗光线下更显阴沉。

他缓缓抬起眼皮,扫过眼前两张惊惶的脸:“富贵?身家?先想想怎么活过今晚吧!大王今日殿上杀人立威,其意已是决绝。他既不信我们,我们还能坐以待毙?” 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王宫卫戍,大半在延钧公子手里,那是大王死忠。但外城巡防营,还有驻守南薰门、水部门的两营兵马,主将是我旧部,可用!”

“你的意思是……” 陈光嗣的心猛地一跳。

“先下手为强!” 郑彦华眼中凶光一闪,手重重按在桌面上,“趁着消息还没完全走漏,趁着大王以为我们已被吓破胆!联络所有能联络的人,家中死士全部召集!寅时三刻,以‘勤王护驾,清君侧’为名,冲击王宫!目标只有一个——生擒王审知!只要把他绑了献给徐忠,福州城就是我们的投名状!届时,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勤王护驾”四个字,被他念得杀气腾腾。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随即又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点燃。陈光嗣和林硕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不反,必死;反了,尚有一线生机!

“干!” 陈光嗣猛地一拍大腿,眼中再无犹豫。

“通知各府,死士集结!” 林硕也咬牙应道。

寅时,夜色最浓稠的时刻。

福州城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泥沼,连犬吠都听不到一声。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夜幕之下,暗流汹涌。数条通往王宫方向的偏僻街巷里,黑影幢幢,无声地汇聚。

他们是各家大臣府中豢养的死士,是这些权贵豪强在乱世中最后的爪牙和依仗。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目模糊,唯有手中的兵刃在偶尔泄露的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幽光——磨损的横刀、沉重的骨朵、甚至还有涂抹了剧毒的短弩。

没有甲胄,只有一身亡命徒的凶悍气息。

郑彦华身披一件不起眼的深色布袍,站在一条漆黑小巷的阴影里,看着眼前攒动的人头,粗略一数,竟不下三百之众!他心中稍定,这些亡命徒,就是他今夜搏命的筹码。

“诸位!” 郑彦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死士耳中,“今夜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攻入王宫,擒住闽王!赏千金,授官身!退后者,立斩!祸及妻儿!”

死士们沉默着,眼神却像饿狼般亮起。千金、官身,这是他们这些活在阴沟里的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无须更多言语,血腥的诱惑已经点燃了他们骨子里的兽性。

“走!” 郑彦华手一挥,当先没入更深的黑暗。数百黑影如同鬼魅,贴着墙根,无声而迅疾地扑向夜色中那座巍峨宫城的侧翼——守卫相对薄弱的西华门。

与此同时,王宫深处,养心殿侧殿。

闽王王审知并未就寝。他枯坐在灯下,手中摩挲着一柄冰冷的佩剑。殿内只点了一支蜡烛,光线昏暗,将他佝偂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冰冷的地砖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心悸紧紧攫住了他,白日里那滩刺目的血迹,总在眼前晃动。他总觉得,这死寂的宫殿里,隐藏着噬人的凶兽。

“父王。” 殿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是他的次子,福州马步军都指挥使王延钧。王延钧身量魁梧,一身戎装未卸,按刀立于门外阴影中,宛如一尊沉默的铁塔。他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锐利如鹰隼。

“钧儿?” 王审知的声音透着疲惫,“外面……可有异动?” 他终究是乱世里厮杀出来的枭雄,对危险的嗅觉异常敏锐。

王延钧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平稳:“回父王,宫禁各处皆已加派双岗,儿臣亲自巡查,未见异常。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郑彦华都尉府邸,一个时辰前,有数批不明身份之人潜入,至今未出。”

“郑彦华?” 王审知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睁,昏黄的烛光下,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心头那层不祥的预感。“他……好大的狗胆!” 一股暴戾之气陡然升起,瞬间冲散了所有疲惫。他猛地站起,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凸,“逆贼!都是逆贼!”

他一步冲到殿门口,几乎是咆哮着下令:“延钧!立刻点齐你麾下亲卫!给孤围了郑彦华府邸!府中上下,无论男女老幼,鸡犬不留!其余参与密谋者,名单呢?陈光嗣、林硕……” 他报出一连串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全部拿下!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儿臣领旨!” 王延钧眼中寒光暴涨,没有丝毫犹豫,抱拳应诺,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廊间急促回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王审知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他扶着殿门冰冷的朱漆柱子,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神怨毒如蛇。他抢占了先机,他要让这些背叛者付出血的代价!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对手的疯狂,也低估了乱世之中,那些被逼到绝境的人所能爆发出的毁灭力量。

西华门。

这座平日里仅供宫人杂役出入的宫门,守卫不过两队,二十余人。夜已深沉,守卫的士兵虽未懈怠,却也难免困意上涌。突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什么人?!” 当值的队正猛地惊醒,手按刀柄,厉声喝问。

回答他的,是一阵撕裂夜空的尖啸!

“咻!咻咻咻!” 数十支弩箭从黑暗中攒射而出!强劲的弩矢带着致命的破风声,瞬间覆盖了小小的门洞!猝不及防的守卫惨叫着倒下大半,血花在昏暗的灯笼光下凄厉绽放。

“杀进去!” 郑彦华狰狞的吼声响起!他身先士卒,手中一柄沉重的开山刀狠狠劈向那惊魂未定、试图关闭宫门的士兵!刀光闪过,一颗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飞上半空!

“轰!” 沉重的宫门被后面汹涌扑上的死士们合力撞开!三百多名如同地狱恶鬼般的亡命徒,挥舞着各式兵刃,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和汗臭,狂吼着冲破了这象征着王权尊严的最后一道薄薄屏障!他们眼中只有疯狂的杀戮和对那“千金官身”的贪婪渴望。

“敌袭——!” 凄厉的警报终于划破了王宫的宁静。幸存的守卫敲响了警锣,尖锐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深宫大院中疯狂震荡。

然而,郑彦华一伙的突袭虽然凶狠,却并未如预想般势如破竹。王延钧的反应太快了!

就在西华门遇袭的锣声刚刚响起,一阵更为沉重、更为整齐、如同闷雷滚过地面的脚步声,已经从王宫核心区域——养心殿的方向,朝着西华门这边急速压来!

王延钧亲自率领的闽王亲卫到了!

这些亲卫,才是王审知真正的底牌。

他们人数约在两百左右,却个个身披精良的札甲,头戴顿项盔,手持长柄斩马刀或精铁长枪。

队列行进间,甲叶碰撞发出哗哗的、令人心胆俱寒的整齐声响,一股久经战阵、视死如归的剽悍杀气扑面而来。他们沉默着,唯有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咚咚”声,如同踏在人的心脏之上。

两支人马,就在西华门内那片不算开阔的庭院和通往内宫的甬道上,轰然撞在了一起!

没有阵前喊话,没有试探。一方是身披铁甲、训练有素、结阵而战的王庭亲卫;另一方是衣衫褴褛、状若疯魔、只为搏命求富贵的亡命死士。碰撞的瞬间,便是血肉横飞的修罗场!

“噗嗤!” 一名冲在最前的死士,手中锈迹斑斑的横刀狠狠砍在亲卫的胸甲上,只溅起一溜火星,留下一道白痕。不等他收刀,亲卫冰冷的长枪如同毒蛇般突刺而出,精准地贯入他毫无防护的咽喉!死士眼珠凸出,嗬嗬作响,鲜血喷溅了亲卫半身。

“铛!” 沉重的骨朵砸在亲卫的头盔侧面,发出巨大的震响。亲卫只是微微晃了晃,反手一刀,斩马刀带着凄厉的风声,将挥舞骨朵的死士连人带武器斜劈成两段!内脏和鲜血泼洒一地。

死士们人数占优,打法更是悍不畏死。

有人被打倒在地,肠穿肚烂,依旧死死抱住亲卫的腿,用牙齿啃咬甲叶缝隙!有人身中数枪,兀自嘶吼着扑上,抱住亲卫滚倒在地,用匕首疯狂捅刺对方甲胄的接缝处!

更有甚者,掏出随身携带的石灰包、毒粉,不管不顾地朝着亲卫阵列抛洒!

亲卫的阵型被这不要命的打法撕开了口子。铁甲虽坚,却也挡不住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亡命攻击。一名亲卫被几个死士扑倒,沉重的甲胄反而成了累赘,无数把短刀匕首朝着他面门、颈项疯狂捅刺,瞬间将他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结阵!稳住!” 王延钧怒吼着,他并未冲在最前,而是居中指挥。手中一柄长柄陌刀如同门板,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将冲近的死士连人带兵器斩碎。他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针,勉强维系着亲卫阵列不至于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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