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钱塘火雨落·伏杀奔牛军(二)(2/2)
巨大的动能带着他的身体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一辆燃烧的辎重车上!
箭簇透背而出,深深扎入车板!将他整个人如同标本般钉在了燃烧的车厢之上!
钱传球手中的佩剑“当啷”一声跌落尘埃。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那个碗口大的、前后通透的恐怖血洞。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华丽的甲胄和身下的车板。
剧痛尚未完全袭来,生命力已随着鲜血飞速流逝。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沫。眼中的疯狂、愤怒、不甘,迅速被死亡的灰白所取代。头一歪,气绝身亡!至死,双眼圆瞪,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将军——!”周围的亲兵发出绝望的哀嚎!
帅旗,轰然倒下!
主将毙命,帅旗倾颓!
这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摧毁了吴越援军最后一丝抵抗意志!
“钱将军死了!”
“帅旗倒了!败了!败了!”
“快逃啊——!”
“投降!我们投降!”
绝望的哭喊、投降的哀嚎瞬间取代了厮杀声,席卷了整个战场!失去了指挥核心的吴越士兵彻底崩溃,如同没头的苍蝇般乱窜,丢盔弃甲,跪地求饶,甚至为了争夺逃命的空隙而自相残杀!兵败如山倒!
“全军压上!降者不杀!顽抗者,格杀勿论!”徐忠抓住战机,厉声下令!谷口的钢铁洪流骤然加速,如同碾压机般向前推进!
“杀——!”米志诚收起铁胎弓,拔刀怒吼,率领东侧山坡的伏兵如同猛虎下山般扑向混乱的敌群!
“哈哈哈!痛快!儿郎们,跟老子杀!”周本更是狂笑着,如同嗜血的猛虎,挥舞着大刀,带着西坡的悍卒冲入谷道,尽情收割着残敌!
屠杀,变成了单方面的收割。负隅顽抗者被无情斩杀,跪地投降者被迅速控制。熊熊烈焰仍在燃烧,浓烟遮蔽了天空,山谷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焦糊味和硝烟味。
三万吴越援军,奔牛埭精锐与苏州残部,在这临平山谷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中,全军覆没!
杭州,凤凰山王宫。
城外的炮击声似乎稀疏了一些,但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战鼓声和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却更加清晰。钱镠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集贤殿内焦躁地踱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北方——那是临平山的方向,也是钱传球援军唯一可能到来的方向。
“报——!大王!不好了!城…城北吴军大营,似有异动!营中喧嚣更甚,但…但炮击确实少了!许多旗帜在移动!”一名浑身是灰的守城军官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惊疑不定。
钱镠心头猛地一沉!异动?移动旗帜?炮击减少?这绝不是好兆头!难道…难道徐天识破了援军路线,分兵去截击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临平山方向!临平山可有消息?!”钱镠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殿内一片死寂。无人能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时刻,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王宫外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侍卫惊恐的呵斥和阻拦声,以及一个嘶哑绝望、如同鬼哭般的嚎叫:
“放我进去!我要见大王!天塌了!天塌了啊——!”
一个浑身浴血、甲胄破碎、几乎不成人形的骑兵,连滚爬爬地冲破侍卫的阻拦,一头撞进了集贤殿!他扑倒在地,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混合着血污、烟灰和极致的恐惧,正是钱传球派出的最后一名求援信使!
他亲眼目睹了临平山地狱般的景象,靠着装死和一路亡命才侥幸逃回!
“大…大王…”信使涕泪横流,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形,如同破风箱般嘶哑,“完了…全完了…临平山…是陷阱…好大的火…箭像雨一样…钱…钱将军…被…被一箭穿心…钉…钉在车上…三…三万大军…没了…全没了啊——!”他语无伦次地哭嚎着,将人间炼狱的惨状用最破碎的语言描述出来。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头顶炸响!
钱镠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胸口如同被万斤巨锤狠狠砸中!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头!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血雾弥漫,溅湿了御案和明黄的地毯!
“父王!”
“大王!”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太子钱元瓘和内侍慌忙扑上去搀扶。
钱镠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被儿子和内侍死死架住才没有倒下。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剧烈颤抖,刚才那瞬间的暴怒与枭雄气概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灰败与绝望。
他死死抓住钱元瓘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殿外北方那片被硝烟笼罩的天空,仿佛要穿透空间,看到临平山谷那尸山血海的惨景。
三万大军…钱传球…没了…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徐…天…徐…天…!”钱镠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怨毒、无边的恐惧和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凉。又是一口鲜血涌上,他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父王!”
“快传御医!传御医啊——!”
集贤殿内,哭喊声、惊呼声响成一片。吴越的天,在这一刻,随着钱镠的倒下,彻底塌了!
临平山谷,修罗场的硝烟尚未散尽。
徐忠、米志诚、周本三人立于谷口一处高坡之上,俯瞰着下方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战场。吴军士卒正在清理战场,收拢俘虏,扑灭余火。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和焦臭令人作呕,但三位将领的脸上,只有胜利的冷酷与肃杀。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周本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污,畅快地大笑,指着谷中那辆燃烧的辎重车,“米将军那一箭,真乃神技!一箭定乾坤!钱传球那厮,死得其所!哈哈哈!”
米志诚面色沉静,只是将擦拭干净的铁胎弓重新负于背上,目光投向西南杭州城的方向:“此乃大王运筹帷幄、张相神机妙算之功。临平山伏击已成,钱镠爪牙尽断,杭州已是孤城死地!”
徐忠颔首,眼中精光湛然:“传令!战场交由辅兵清理!俘虏严加看管!所有战兵,立刻整队!”
他猛地抽出佩剑,剑锋直指杭州城,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整个山谷:
“目标——杭州!回师!破城!”
“破城!破城!破城!” 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大胜的吴军将士,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战吼!士气如虹,直冲云霄!
杭州城北,那两千留守的疑兵,早已按照预定信号,点燃了更多的营火,擂响了更加密集的战鼓,将“主力仍在”的假象维持到最后一刻。
当徐忠、米志诚、周本率领着得胜之师,带着临平山血战的硝烟与冲天杀气,如同滚滚铁流般重新出现在杭州城北的视野中时,城头上的守军,瞬间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看!是…是徐字旗!米字旗!还有…周字旗!”
“他们…他们是从北面回来的!临平山…临平山完了!”
“援军…我们的援军没了!”
“钱大王…钱大王吐血昏倒了!”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城头每一个守军心中疯狂滋生、蔓延。
看着城外那支杀气腾腾、仿佛刚从地狱归来的胜利之师,再看看城内一片狼藉、人心惶惶的景象,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许多士兵握着武器的手开始颤抖,眼神躲闪,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
徐忠勒马阵前,目光如冷电般扫过杭州那伤痕累累的城墙。他缓缓抬起手,身后震天的战吼与鼓号声瞬间平息,只剩下战马不安的嘶鸣和旗帜猎猎作响的声音。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战场。
“传令!”徐忠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城上城下每一个人的耳中。
“炮车营!火器营!所有炮车、床弩、火器,对准杭州城墙破损处、城门楼、城内粮仓、武库、水门!给本帅——”
他猛地挥手下劈,如同斩断一切的铡刀:
“饱和轰击!昼夜不息!直到城破!”
“杭州军民听着!负隅顽抗,玉石俱焚!开城献降,可保性命!擒杀钱镠者,赏万金,封侯爵!”
最后的通牒,如同丧钟,重重敲响在杭州城头!回应他的,是吴军阵中再次爆发的、更加狂暴的怒吼!
“杀!杀!杀!”
新一轮、更加猛烈、更加精准、更加持久的毁灭风暴,在钱塘江畔这座曾经繁华如梦的巨城上空,轰然降临!火雨与钢铁的审判,拉开了最终章的序幕。杭州的城墙,在绝望的哀鸣中,一寸寸走向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