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闽舸蹈火海·枭雄笑看局(1/2)
钱塘江口的硝烟尚未散尽,杭州城在吴军昼夜不息的炮火下痛苦呻吟。而东南千里之外,闽江畔的福州城,却因一道来自北方的惊天消息,掀起了惊涛骇浪。
闽王宫,启圣殿。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穿过敞开的殿门,却吹不散殿内压抑凝重的气氛。
闽王王审知端坐于紫檀木王座之上,这位以“开闽圣王”着称、保境安民数十载的枭雄,此刻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脸上布满了深沉的忧虑。他手中紧攥着一份染着风尘、墨迹犹新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大王!”丞相徐寅须发皆张,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徐天此獠,凶狡残暴,更甚豺狼!其灭杨吴,屠广陵,悬首级于城门!今又倾国之力,水陆并进,以诡谲火器围攻杭州!钱王…钱王危在旦夕啊!”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唇亡齿寒!此乃千古至理!吴越与我闽国,世代交好,互通婚姻(王审知女嫁钱镠子),海运贸易,更乃我福州命脉所系!若坐视杭州陷落,吴越倾覆,则徐天狼子野心,下一个兵锋所指,必是我八闽大地!届时,我闽国子民,必遭广陵、润州之劫!大王!不可不救!万万不可不救啊!”
“臣附议!” 镇武军节度使、王审知胞弟王审邽霍然出列,他一身戎装,甲叶铿锵,声如洪钟,“徐天得吴越,则尽有东南沿海膏腴之地,水师更将横绝东海!其挟大胜之威,顺闽江而下,直捣福州,我闽国何以抵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其主力陷于杭州城下,与钱王内外夹击!若能解杭州之围,挫败徐天凶锋,则我闽国可安!此乃存亡续绝,生死攸关!”
殿内闽国文武,大半面露忧惧之色,纷纷附议。徐天凶名,早已随着广陵悬首、润州血火传遍东南,令人闻之色变。吴越若亡,闽国独木难支,已成共识。
王审知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殿外烟波浩渺的闽江方向。他何尝不知唇亡齿寒?钱镠是他姻亲,更是抵挡北方强敌的重要屏障。福州港与明州(宁波)、杭州的海上贸易航线,更是闽国财富的命脉。徐天若吞并吴越,下一个目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隔江相望、同样富庶的闽国!
他猛地将手中密报拍在御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眼中闪过一丝老枭决断的厉芒:
“徐天无道,暴虐东南!钱王与孤,既为姻亲,亦为唇齿!岂能坐视其覆灭?!”
“王审邽听令!”
“臣在!”王审邽单膝跪地,甲胄铿锵。
“命尔为援吴越行营都统!即刻点齐福州戍军精锐一万!建州、泉州戍军各调五千!合兵两万!另征调海舶百艘,运载粮秣军械!三日内,务必启程!走海路北上,直趋杭州湾!汇合钱王,内外夹击,务必击破徐天围城之军,解杭州之围!” 王审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末将领命!”王审邽抱拳,眼中战意燃烧。
“徐寅!”
“老臣在!”
“即刻筹措粮饷,征发民夫,保障大军后勤!同时,以孤名义,修书一封,火速送往杭州钱王处!告知我闽国援军已在路上,令其务必坚守待援!”王审知补充道,眼中精光闪烁,“此战,关乎闽国存续!许胜不许败!”
“臣遵旨!”徐寅连忙应诺。
启圣殿内,紧张的气氛中透出一丝孤注一掷的悲壮。闽国这台偏安一隅多年的战争机器,在王审知被逼到墙角后的决断下,轰然启动,驶向那片正被血与火笼罩的死亡之海——杭州湾。
闽国援军即将北上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几乎同时飞抵了钱塘江畔的吴军征南大营和广陵吴王宫的承晖堂。
杭州湾,吴军征南行营旗舰“镇海”号。
巨大的海图铺在帅案上,徐忠、米志诚、周本三人围立。舱外,隐隐传来炮击杭州城的沉闷轰鸣和钱塘江水的澎湃。
“报——!闽国密探急报!”一名浑身湿透的斥候被亲兵引入船舱,单膝跪地,声音急促,“闽王王审知,命其弟王审邽为帅,集结步骑两万,征调海舶百艘,已于三日前自福州港启程北上!目标直指杭州湾!预计七日内可达!”
“闽国?王审知?”周本浓眉一挑,脸上露出狰狞而兴奋的笑容,如同猛虎嗅到了新的猎物,“嘿!这老乌龟在福州窝了几十年,终于舍得把脑袋伸出来了?两万人?百艘船?好大的手笔!这是要给钱镠老儿陪葬来了!”
米志诚目光依旧沉静如水,手指在海图上福州至杭州湾的海路划了一道线,声音冷冽:“海路北上,必经台州外海、舟山群岛,最终入杭州湾。其欲效仿周都统南下之策,直插我腹背。然…”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水师主力尽在钱塘江口,杭州湾外海,岂是他说来就来的?”
徐忠沉稳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目光扫过海图,最终落在杭州城的方向,缓缓道:“王审知此乃困兽之斗,孤注一掷。其意不外乎两点:一,趁我主力围攻杭州,背后偷袭,与城内钱镠内外夹击;
二,若解围不成,亦可接应钱镠残部南逃闽地,保留火种,图谋再起。”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无论哪种,都绝不能让其得逞!杭州城破在即,岂容他人搅局?”
他猛地抬头,看向米志诚和周本,语气斩钉截铁:“闽军海路而来,破敌之机,便在海上!米将军,你即刻返回陆路大营,督帅炮营,继续猛轰杭州!务必令钱镠无暇他顾,更无力出城接应!同时,严密监控城防,若有异动,立斩不赦!”
“周都统!你随本帅坐镇水师!闽军船队,便是你新磨利刃的试金石!传令各舰,即刻拔锚,前出至杭州湾外海,舟山群岛以北海域!张网以待!本帅要看看,王审邽这两万闽军,如何闯过这铁索横江的火海炼狱!”
“末将遵命!”米志诚与周本齐声应诺,眼中杀意凛然。对于身经百战的他们而言,闽军的到来,不过是功勋簿上再添一笔!
广陵,吴王宫,承晖堂。
沉水香的清雅,被一份来自东南前线的密报染上了硝烟的气息。徐天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御座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捻着那份密报,嘴角挂着一丝玩味而冷酷的笑意。李肆垂手侍立一旁,如同最忠实的影子。
“孤的大总管,”徐天慵懒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目光却锐利如鹰,投向李肆,“瞧瞧,福州城那只缩了几十年的老王八,终于忍不住把爪子伸出来了。孤不去寻他的晦气,他倒好,自己颠颠地送上门来,要给钱镠老儿殉葬。你说,这是急着去投胎呢?还是嫌他闽国的坟头风水不够好?”
李肆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洞悉的平静:“大王天威所向,魑魅魍魉自然惊惶失措。王审知坐井观天,妄以螳臂挡车,不过是垂死挣扎,徒增大王功业簿上一笔笑谈罢了。闽军劳师远征,船队臃肿,岂能敌我百战水师之锋芒?徐招讨使、周都统、米将军皆当世虎臣,破敌只在翻掌之间。此等跳梁小丑,实不值大王费神,静候佳音便是。”
“哈哈哈!”徐天放声大笑,畅快淋漓,将手中密报随手丢在御案上,站起身来,负手踱到巨大的东南舆图前。他的目光掠过波涛汹涌的东海,仿佛穿透了千里空间,看到了那支正驶向死亡陷阱的闽国船队。
“李肆,你这话,深得孤心!”徐天嘴角的弧度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与冷酷,“王审知以为隔着闽江,就能高枕无忧?以为派他兄弟带两万虾兵蟹将走海路,就能搅了孤的好局?可笑!可叹!”他手指重重敲在舆图上海图上的舟山群岛位置,“孤的火器水师,更非吴越那些破烂艨艟可比!闽军那点家底,在孤的无敌舰队面前,不过是送上门来喂鱼的饵料!”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期待光芒:“孤不去找他,他倒自己撞上刀口。也好!省得孤日后还要劳师远征去收拾他!
传孤口谕给前线:告诉徐忠、周本、米志诚!闽军既然来了,就别让他们走了!给孤把王审邽的船队,连人带船,统统留在杭州湾外海!孤要看看,王审知听到他兄弟和两万大军葬身鱼腹的消息时,那张老脸,会是个什么精彩表情!”
“是!奴婢即刻传谕!”李肆躬身领命,身影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传达这道注定掀起血海狂涛的王命。
徐天独自立于舆图前,负手眺望东南。窗外夕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射在描绘着万里江山的巨幅舆图上,如同一个俯瞰棋局、执子生杀的神只。
他嘴角那抹冷酷的笑意愈发深邃。闽军的介入,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压力,反而像是一剂强心针,让他对麾下虎狼之将的期待,攀升到了顶点。
“王审知…钱镠…就让你们最后的挣扎,成为孤的将领们登上更高功勋的垫脚石吧!东南的棋局,该收尾了!”低沉的喃喃自语在沉静的承晖堂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七日后。东海,舟山群岛以北海域。
天海苍茫,浊浪排空。强劲的东南季风推涌着层层叠叠的浪涛,拍打着星罗棋布的岛礁,发出永不停歇的轰鸣。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海面。
一支庞大的船队正艰难地破浪北行。这正是闽国援吴越行营都统王审邽率领的舰队。
百余艘大小海舶,既有高大的楼船、坚固的艨艟,也有大量征调的商船、运粮船,显得臃肿而杂乱。船帆鼓满了风,吃水线很深,显然载满了兵员和辎重。
海浪颠簸,不少缺乏海战经验的闽军士卒趴在船舷呕吐,脸色惨白。整个船队航速不快,队形也有些松散。
王审邽身披精良的山文铠,按剑立于主舰“镇海”号(与徐忠旗舰同名,实为闽国仿制)的艏楼之上,脸色凝重地眺望着北方迷蒙的海天交界处。
他身经百战,深知此行凶险。徐天水师之强,火器之利,早已如雷贯耳。但兄长的严令和闽国的存亡压力,让他别无选择。
“都统!前方已过岱山岛!距杭州湾口,不足百里了!”一名了望哨兵高声禀报,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王审邽心中一紧。快了!离战场越来越近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厉声下令:“传令各舰!收紧队形!加强了望!弓弩手上弦!床弩备好火油!随时准备接敌!” 命令被旗号和鼓声迅速传递下去。船队略显慌乱地调整着阵型,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然而,预想中的吴国巡逻船队并未出现。海面上除了风浪,一片死寂。这种反常的宁静,反而让王审邽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报——!左前方!发现…发现岛屿后方有帆影!数量…数量很多!”桅杆顶端的了望哨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
王审邽猛地扭头望去!只见左前方几座较大的岛屿(如衢山岛)的侧后方,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转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帆樯!玄色的主帆,赤红的镶边,狰狞的狻猊撞角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桅杆顶端,那墨底金边的“吴”字王旗和“徐”、“周”等将旗,如同招魂的幡幢,在狂风中猎猎狂舞!
是吴国水师主力!他们竟然埋伏在这里!如同耐心的蜘蛛,静候着猎物撞入罗网!看其规模,舰船数量远超己方,且队形严整,杀气腾腾!
“敌袭!是吴狗主力!备战!快备战!”王审邽头皮发麻,厉声嘶吼!凄厉的警号声瞬间响彻整个闽军舰队!
但,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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