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钱塘火雨落·伏杀奔牛军(2/2)
破甲重弩箭更是如同死神的镰刀,带着凄厉的尖啸,轻易洞穿垛口后的木楯,将后面躲藏的守军连人带盾钉死在城墙上!鲜血顺着城墙流淌,染红了江水。
“水门!瞄准水门!火油弹!”周本在另一艘艨艟斗舰上厉声咆哮。
数艘炮舰调整角度,集中火力轰击西城水门!
沉重的火油弹砸在包铁的巨大木闸门上,轰然炸开,猛火油四溅,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坚固的木闸在高温下迅速炭化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更有火油弹越过水门,落入城内临水的街巷,点燃了密集的民居,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哭喊声、呼救声、房屋倒塌声从城内传来,更添混乱与恐慌!
江面上,吴越国匆忙派出的数十艘拦截艨艟,在吴国舰队绝对的数量和火力优势面前,如同扑火的飞蛾。密集如蝗的火箭从吴国战船上腾空而起,覆盖了吴越战船!
更有“火龙油柜”喷吐出长达数丈的烈焰长龙,瞬间将靠近的敌船点燃成漂浮的火炬!吴越水兵惨叫着跳入冰冷的江水,随即被后续的箭雨射杀!
江面上漂浮着燃烧的船只残骸和密密麻麻的尸体,将这一段钱塘江水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吴越水师,一触即溃!
第三日,黄昏。
持续了整整三日、几乎毫无间歇的炮击与弩射,如同永无止境的噩梦,将曾经富庶安宁的杭州城彻底拖入了地狱深渊。
北城、西城大片城墙已是千疮百孔,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
焦黑的坍塌口随处可见,巨大的裂缝狰狞地爬满墙体。城头再也看不到一面完整的旗帜,守军的尸体层层叠叠,根本来不及清理,在暮色中散发着浓烈的腐臭。
城内靠近城墙的区域,大片大片的街巷化为焦土瓦砾,断壁残垣间冒着缕缕青烟。昔日繁华的临水街市,如今只剩水门附近仍在燃烧的余烬和漂浮的杂物。
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已经彻底压垮了杭州军民最后一丝抵抗意志。
粮仓被火弹波及,烧掉了部分存粮,米价一日三涨,恐慌性的抢购演变成踩踏和哄抢,被弹压的士兵砍杀了不少平民,鲜血染红了粮店前的石板路。
伤兵营早已人满为患,缺医少药,哀嚎声日夜不息,如同人间炼狱。水源被尸体和硝烟污染,疫病的阴影开始笼罩全城。流言如同野火般蔓延:“吴军有雷神相助!”、“钱王气数已尽!”、“守城就是等死!” 绝望的情绪在每一个角落滋生、发酵。
王宫内的气氛更是压抑到极点。钱镠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眼窝深陷,鬓角霜白。
连续三日的巨响和震动,让他寝食难安,精神濒临崩溃。他不再咆哮,只是颓然地坐在王座上,听着各地传来的噩耗:水师全军覆没,西城水门危在旦夕,北城几段城墙随时可能彻底崩塌,城内粮荒、水荒、疫病初现…每一条消息,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援军…援军何在?!”钱镠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最后的希冀和濒临绝望的颤抖,“奔牛埭的钱传球呢?苏州的杜棱呢?湖州、越州的兵马呢?!为何还不到?!为何?!” 他终于明白,徐天这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就是要打掉他所有的侥幸,逼他调集所有力量来援!杭州,已是他最后的孤注一掷!
“大王!”丞相杜建徽老泪纵横,跪伏于地,“不能再等了!杭州危在旦夕!速发王命!令各州兵马,不惜一切代价,火速驰援!内外夹击,或…或有一线生机啊!” 这已是饮鸩止渴,但钱镠已别无选择。
“发…发王命!”钱镠闭上眼,两行浑浊的老泪滑落,“八百里加急!传令钱传球、杜棱…所有能动的兵马,立刻!马上!驰援杭州!违令者…斩!斩全家!” 最后的命令,带着君王末路的凄厉与疯狂。
钱镠的求救王命,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吴越。各州守将虽知此去凶险,但王命如山,更惧钱镠事后清算,只得硬着头皮,点起兵马,仓促踏上援杭之路。
然而,水路已被徐忠、周本的无敌舰队彻底封锁。
几支试图走运河或近岸水路的援军,尚未靠近杭州百里,便遭遇吴国水师巡逻舰队的迎头痛击。
火箭如雨,火油焚江,吴越的运兵船在江面上化作团团火炬,士卒如同下饺子般落水,被射杀、溺毙者不计其数。血淋淋的现实告诉所有人:水路,是死路!
“上岸!走陆路!绕开江边!”奔牛埭方向,吴越镇海军节度使钱传球(钱镠之侄)看着远处江面上那遮天蔽日的吴国战旗和江水中漂浮的同袍尸体,目眦欲裂,咬牙下令。
他麾下两万兵马,是距离杭州最近、也是实力最强的一支援军。无奈之下,大军舍弃船只,在常州以西的奔牛镇附近仓促登陆,汇合了部分从苏州赶来的杜棱残部(杜棱主力需守苏州,只派了数千人),合兵近三万。
扛着沉重的装备粮草,沿着官道,一头扎进了江南水网密布的复杂地域,目标直指杭州东北方向的临平山隘口——这是陆路援杭相对快捷的通道之一。
他们并不知道,一张死亡的大网,早已在临平山张开,静候着猎物的到来。
杭州城北,吴军陆路大营,中军帐。
巨大的杭州周边沙盘前,徐忠、米志诚、周本三人肃立。帐外,炮击的轰鸣声依旧隐隐传来,但频率已大为降低。
“钱传球、杜棱残部,约三万人,已在奔牛镇登岸,正沿官道向临平山急进!其前锋斥候,距临平山口不足三十里!”斥候统领的声音清晰而急促。
米志诚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锥,重重戳在沙盘上临平山的位置。那里两山夹峙,官道蜿蜒穿行于狭窄的谷地,两侧山坡陡峭,林木茂密。“此地,便是钱传球的葬身之所!”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锐利与冷酷:“徐帅,周都统,时机已至!按大王与张相‘围点打援’之策,该收网了!”
徐忠沉稳点头:“米将军所言极是。杭州城下,留下两千士卒,多树旗帜,广布疑兵,虚设营帐,炮车每日象征性发射几轮,务必让钱镠以为我大军仍在围城!其余主力…”他目光扫过米志诚和周本,“即刻秘密拔营!米将军率本部精锐并王神机火器营一部,伏于临平山谷地东侧!周都统率所部东北劲卒并强弓都,伏于西侧!本帅亲率中军并剩余火器营,扼守谷口!待敌尽入谷中,三面合围,火器齐发,务必全歼此獠,不使一人漏网!”
“末将遵命!”米志诚与周本齐声应诺,眼中杀意沸腾。
周本更是狞笑一声,拍了拍腰间佩刀:“老子从海州一路赶来,刀口正渴!钱传球的人头,老子要定了!”
军令如山,迅速传达。庞大的吴军陆路营地,在夜幕和刻意制造的喧嚣(虚张声势迷惑城内)掩护下,如同退潮般悄然动作起来。
精锐士卒在军官低沉的口令中迅速集结,熄灭篝火,拆除营帐,炮车被牛马拖拽着,发出低沉的吱嘎声,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通往临平山的黑暗中。
只留下两千老弱,在营地中来回走动,燃起更多篝火,擂响更密集的战鼓,将“大军仍在”的假象维持得天衣无缝。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临平山,死寂的谷地。
浓重的晨雾如同乳白色的幔帐,笼罩着蜿蜒的官道和两侧黑黢黢的山林。寒露打湿了枯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烂落叶的气息。
米志诚伏在东侧山坡一块冰冷的巨石之后,玄甲上覆盖着枯枝败叶,与山岩融为一体。
他背后的铁胎弓早已解下,横放膝前。在他身后,密林之中,是数千名同样伪装精良、如同石雕般沉默的吴军精锐。
更远处的山腰,王神机麾下的火器营士卒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数十架轻型炮车(便于山地机动)和上百架强弩的角度,冰冷的炮梢和弩臂对准了下方雾气缭绕的谷道。引火之物早已遍布预定区域。
西侧山坡,周本如同潜伏的猛虎,藏身于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
他带来的东北降卒,历经血火淬炼,最擅山地作战,此刻如同幽灵般散布在陡峭的山坡上、岩缝中,强弓硬弩早已上弦,冰冷的箭簇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幽蓝的死亡光泽。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只有胸膛中心脏在剧烈地搏动,等待着杀戮时刻的降临。
谷口方向,徐忠亲率的中军主力如同磐石般扼守着出路,重甲步兵的长矛如林,盾墙森严,后方火器营的“震天雷”引信在晨风中闪烁着危险的火星。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浓雾缓缓流动,山林间偶尔传来一两声早鸟的啼鸣,更添几分诡异的宁静。
终于,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惨淡的鱼肚白时,死寂被打破了。
沉闷而杂乱的声音从谷口方向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大——那是无数脚步踩踏泥泞官道的声音,是金属甲胄碰撞摩擦的声音,是疲惫的喘息和压抑的抱怨声,还有车轴不堪重负的呻吟!
浓雾中,影影绰绰的人影开始出现。先是一队队散乱的斥候,警惕而疲惫地搜索前进,接着是大队大队的步兵,扛着长枪,拖着沉重的步伐,队列早已不成形状。
辎重车辆夹杂其中,更显混乱。吴越镇海军节度使钱传球的帅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这支仓促登陆、长途跋涉、又被杭州噩耗折磨得士气低落的援军,如同一条疲惫不堪的长蛇,懵然无知地,一头钻进了临平山这精心布置的死亡之瓮!
米志诚缓缓举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如同死神举起了收割生命的镰刀。他的目光穿透薄雾,死死锁定在那杆越来越近的“钱”字帅旗上,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当帅旗的前端,堪堪越过山谷中段那块最显眼的鹰嘴岩时——
“杀——!”米志诚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瞬间撕裂了山谷的宁静!他张开的右手,猛地攥成了铁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