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汴梁美人·枭雄枕戈(1/2)
汴梁的圣旨与那位传说中的“厚礼”,几乎是踩着广陵方向战报的尾巴抵达徐天军前的。
传旨的钦差队伍排场不小。金吾卫开道,黄门官捧着明黄卷轴,朱轮华盖马车在初冬略显萧瑟的官道上碾过,扬起一片尘土。与这煌煌天使仪仗格格不入的,是队伍中那辆被严密拱卫着的青呢小轿。轿帘低垂,密不透风,一丝若有若无、清幽如空谷幽兰的暗香,却固执地穿透了尘土与甲胄的铁锈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淮南军大营辕门洞开,却无半分迎接天使的喜庆。玄甲铁签营士兵持戈肃立,眼神冰冷如铁,如同在审视一群闯入猛虎巢穴的猎物。那无形的肃杀之气,压得汴梁队伍中几个年轻黄门官腿肚子发软。
中军帅帐内,牛油巨烛高燃,光线明亮却带着军营特有的冷硬。巨大的淮南舆图几乎占满了一整面帐壁,象征着徐天兵锋的黑色小旗,已密密麻麻地钉死在广陵城标四周。空气中混杂着硝烟、皮革、墨汁与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刚刚被拖走的、拒不投降的杨吴信使留下的印记。
徐天端坐主位,一身玄色暗金云纹常服,并未着甲。连日的运筹帷幄与战场搏杀在他眉宇间刻下深痕,却无损那双深潭般眼眸的锐利。他刚刚听完徐忠关于广陵东门水关乌篷船被成功截获、徐知诰妻妾王氏与宋福金(福金)已“请”回营中的禀报,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尚未完全敛去。
“报——!”亲兵统领杜仲大步踏入,甲叶铿锵,声如洪钟,“汴梁天使,奉旨宣慰,已至辕门外!另……租庸使赵岩所献‘厚礼’亦随行!”
帐内诸将——张谏、徐忠、王神机(王铁锤)——目光瞬间一凝,齐齐看向主位。
徐天眼皮都未抬,只淡淡吐出一个字:“宣。”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汴梁宣旨正使,一位身着紫袍、面皮白净的中年宦官,在数名金吾卫的护卫下步入帅帐。他努力挺直腰板,想维持天家使节的威严,但目光触及帐内诸将身上浓得化不开的煞气,尤其是主位上那位只是随意坐着、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玄袍身影时,小腿肚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圣——旨——到!”宦官尖着嗓子,拖长了音调,展开手中那卷明黄耀眼的帛书,“淮南节度使、庐江郡公徐天,接旨!”
帐内一片死寂。无人下跪,无人应声。徐天端坐不动,只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宦官继续。杜仲、徐忠等人更是抱臂而立,眼神如同在看一场滑稽的猴戏。
宦官脸上闪过一丝羞怒,却又不敢发作,只得硬着头皮,用他那尖细的嗓音,抑扬顿挫地宣读起来:
“门下:朕膺昊天之眷命……咨尔淮南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庐江郡公徐天,忠勇贯日,武略超群……荡涤群丑,克复金陵,功在社稷,勋着旗常……是用特晋尔为庐州郡王!食邑万户!赐丹书铁券,永保禄位!加授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使相之尊!开府仪同三司,仪制同于宰辅!淮南道盐铁之利,岁拨三成,充尔军实,以彰朕倚重股肱、酬庸懋赏之至意!尔其益励忠忱,永绥南服,钦哉!”
冗长的骈四俪六,堆砌着最高规格的虚名和看似丰厚的实利。每一句褒奖都像是精心涂抹的蜜糖,包裹着汴梁君臣那点畏缩而恶毒的算计。
圣旨宣读完毕,帐内依旧落针可闻。那宦官捧着圣旨,递也不是,收也不是,额角已渗出冷汗。
徐天终于动了。他缓缓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山岳将倾般的压迫感。他走到宦官面前,并未跪接,只是伸出右手。
宦官如蒙大赦,连忙将圣旨卷轴奉上。
徐天单手接过那沉甸甸的明黄卷轴,指尖在冰凉的丝帛上轻轻划过。他脸上没有任何受宠若惊,只有一丝洞穿一切的、冰冷的讥诮。
“臣,徐天。”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帐外呼啸的风声,“谢陛下隆恩。”这四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平淡得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他将圣旨随意递给身后的张谏,目光越过尴尬僵立的宦官,投向帐帘之外:“赵岩所献‘厚礼’何在?”
宦官一个激灵,连忙侧身,对帐外尖声道:“快!快请!”
帐帘再次掀起。这一次,进来的不是甲士,而是两名低眉顺眼的汴梁宫装侍女。她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女子,缓缓步入这充斥着铁血与杀伐气息的帅帐。
就在那女子踏入帐中的刹那——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清流,瞬间涤荡了帐内所有沉闷的硝火与血腥。所有的目光,无论带着多少审视、戒备抑或漠然,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连徐天那深潭般的瞳孔,都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
她穿着一身并不张扬的藕荷色素罗宫装,裙裾曳地,只在袖口和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疏落的折枝玉兰,清雅至极。如云的青丝并未梳成繁复宫髻,只用一支通体无瑕的羊脂白玉环松松绾住,余发如瀑般流泻至腰际。几缕发丝被帐外的风吹得拂过脸颊,更添几分不胜娇柔。
肌肤是真正的欺霜赛雪,在帐内明亮的烛光下,细腻得仿佛最上等的薄胎白瓷,泛着温润的柔光,不见丝毫瑕疵。身姿纤细玲珑,行走间如弱柳扶风,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每一步都踏在人心最柔软之处。
然而最夺人心魄的,是那张脸。
眉若远山含黛,不画而翠,舒展间自有烟雨朦胧的韵致。一双眸子,瞳仁是极深的墨色,如同浸在寒潭中的两丸黑水银,清澈得能倒映出帐顶的烛火,却又深邃得仿佛蕴藏了万古长夜的秘密。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初临陌生险地的、恰到好处的惊怯与茫然,如同林间受惊的小鹿,瞬间便能勾起任何男子最原始的怜惜与占有欲。
琼鼻秀挺,唇色是天然的、未经点染的樱红,饱满润泽,微微抿着,透着一丝强自镇定的倔强。整张脸精致得毫无瑕疵,仿佛是造物主耗尽心血雕琢而成,将江南水乡所有的灵秀与柔媚都汇聚一身。那份美,已超越了皮相的惊艳,直抵灵魂深处,带着一种空谷幽兰般的孤绝与脆弱。
更奇异的是,随着她的步入,一股极其清冽、极其幽邃的暗香,如同雪后初绽的寒梅,又似空谷晨露中的幽兰,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帐内原有的所有气息。这香气清冷,不带半分甜腻,却有着奇异的穿透力,直透心脾,让人心神为之一清,却又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花见羞……”不知是帐中哪位将领,失神地喃喃低语了一句。这个名字,此刻显得如此恰如其分——此等容光,百花见之,岂能不羞惭闭蕊?
花见羞在帐中站定。她微微垂着头,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抖着,在莹白如玉的脸颊上投下浓密的阴影。面对满帐彪悍将领那灼灼如实质的目光,面对主位上那位气息深如寒渊的玄袍男子,她纤细的肩膀似乎不堪重负地微微瑟缩了一下,双手无意识地紧紧交叠在身前,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份惊怯与柔弱,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反而更添一种令人心尖发颤、恨不得立刻将其拥入怀中妥善珍藏的魔力。
饶是徐天心志坚如磐石,杀伐决断冷酷如铁,此刻心神也为之剧烈一荡。柳含烟的美,是精心雕琢的倾国妖娆,带着目的性的诱惑;而眼前这女子,她的美是浑然天成的空灵绝俗,那份惊怯与脆弱更是真实得毫无作伪,如同投入滚烫烙铁上的一滴冰露,瞬间激起的征服欲与保护欲足以焚毁任何理智!
【寰宇星图启动……检索目标:花见羞……】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信息流瞬间在徐天脑海深处淌过:
【花见羞,本姓王,邠州饼师女。幼有殊色,体蕴异香,其美非人间所有,故称“花见羞”。后为许州忠武军节度使刘彟所得,惊为天人,藏于金屋。汴梁租庸使赵岩闻其艳名,奉帝命强索,献于宿主。史载其容色为五代十国第一,性情柔婉……】
五代第一绝色!连这冰冷的星图,都给出了如此评价!
徐天眼中瞬间掠过一丝了然,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朱友贞!赵岩!好手段!用一个空头郡王的虚名和盐利的鱼饵还不够,竟真的舍得将这堪称“国之重器”的绝色尤物强夺了送来!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无非是想用这温柔乡,消磨他的雄心,羁绊他的刀锋,甚至在他枕边埋下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毒雷!
广陵城头,杨隆演那绝望的面孔仿佛就在眼前。汴梁的宫阙,朱友贞和赵岩那惊惧交加又暗藏祸心的眼神亦清晰浮现。一股冰冷的怒意与掌控一切的睥睨豪情在徐天胸中交织翻腾。
他缓缓走下主位。沉重的军靴踏在厚实的绒毯上,悄无声息,却带着千钧之力。帐内诸将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威压,无不屏息垂首。
徐天停在花见羞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完全笼罩。那股属于战场统帅的、混合着硝烟、铁锈与强大男性气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花见烟的身体颤抖得更明显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那缕清冷的幽香,此刻也变得有些紊乱。
徐天伸出手指,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抬起了花见羞精巧得令人心颤的下巴。
肌肤相触的瞬间,花见羞如遭电击,身体猛地一僵!被迫抬起头,那双盛满了惊惶泪水的墨玉眸子,毫无遮拦地撞进了徐天深不见底的眼瞳之中。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欲落未落,如同花瓣上滚动的晨露,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徐天的手指并未离开,反而缓缓摩挲着她光滑细腻、吹弹可破的下颌线条。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一寸寸地扫过她远山含黛的眉,秋水横波的眼,秀挺的琼鼻,最后落在那微微颤抖的樱唇之上。那眼神,不像是在欣赏一件唾手可得的稀世珍宝,更像是在审视一件……战利品?一件值得警惕却又令人怦然心动的战利品。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汴梁来的宦官和侍女几乎窒息。张谏等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
“赵岩,倒是替本王寻了件好‘礼物’。”徐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手指却离开了花见羞的下颌。那冰冷的触感消失,花见羞如同虚脱般,微微晃了一下,全靠身旁侍女搀扶才勉强站稳,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徐天转过身,不再看她,目光重新投向那幅巨大的淮南舆图,钉死在广陵的位置,声音陡然转寒,带着金戈交鸣般的决断:
“杜仲,带天使下去,好生‘款待’,莫要怠慢了陛下心意。”
“张谏,郡王仪制、开府章程、盐利交割诸事,由你全权处置。该要的,一分不少;虚的,不必理会。”
“徐忠,广陵方向,再加派三队游骑!给本王盯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城!”
“王神机!你即刻去伤兵营和匠作大监司!本王给你一夜时间,明日卯时,所有‘震天雷’、‘猛火油柜’必须装船完毕!延误者,军法从事!”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冰雹砸落,干脆利落,杀伐之气瞬间冲散了帐内因绝世美人带来的片刻旖旎。诸将轰然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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