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石羊焚河(1/2)
石羊峪口,像大地被巨斧劈开的一道狰狞伤口。两侧陡峭的山崖如同沉默的巨人,将狭窄的谷道挤压得仅容三骑并行。谷底乱石嶙峋,一条浑浊的浅河在石缝间呜咽流淌,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和不知名的秽物。深秋的风在峡谷中尖啸盘旋,卷起枯黄的草屑和沙尘,带着一种刺骨的湿寒,抽打在潜伏者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土腥、腐烂植物的酸败,还有一股若有若无、被风稀释了的牲畜粪便气味。
徐天伏在一块巨大而冰冷的山岩背后,半边身体紧贴着长满湿滑苔藓的岩壁。冰冷的湿气透过薄袄渗入骨髓,左肩的旧伤在阴寒中隐隐作痛。他微微眯着眼,锐利的目光穿透谷口弥漫的尘雾和枯草的遮蔽,死死钉在峡谷入口外那片相对开阔的河滩地上。那里,就是朱瑾队伍的必经之路。
“寰宇星图”带来的剧烈消耗感尚未完全散去,如同宿醉后的钝痛盘踞在脑海深处。每一次集中精神观察,都像有细小的针在颅内搅动。但他强迫自己忽略这不适,将全部心神投入到眼前的战场。王茂章的军令如同悬顶之剑,而朱瑾——这个剥皮做鼓的魔头,更是他必杀的目标!盐仓的血腥、石头的死、杜瘸子的仇…新仇旧恨,都将在今日清算!
峡谷入口外,河滩地的景象透过草叶缝隙落入眼底。一支庞大的队伍正缓慢而混乱地蠕动着,如同一条臃肿而疲惫的百足之虫。队伍的核心,是上百辆沉重的、吱呀作响的骡马大车。车轮深陷在河滩松软的淤泥里,拉车的骡马口鼻喷着粗重的白气,在皮鞭的抽打下发出痛苦的嘶鸣。车上满载着鼓囊囊的麻袋,看那吃力的轮辙深度,显然分量极重——正是王茂章鹰讯中所言的漕粮!
押运粮车的士兵装束杂乱,许多还穿着淮南军的旧号衣,但精神萎靡,队形散漫,显然是徐温死后被朱瑾临时收拢的残兵败将。他们手中的武器随意地扛在肩上,眼神麻木地扫视着前方光秃秃的河滩和两侧沉默的山崖,警惕性低得可怜。
而拱卫在粮车队伍外围的,则是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约莫二百余骑,人人面颊双雁为标识,战马高大神骏,骑士控马娴熟,沉默地游弋在队伍两侧。他们如同黑色礁石,在混乱的浊流中保持着一种冷酷的秩序。每人鞍侧都挂着一柄狭长的马刀,刀鞘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色泽。一面黑底、用浓稠血墨书写着巨大“朱”字的认旗,被一名沉默的掌旗官高高擎着,在峡谷入口的狂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剐人鼓”朱瑾的亲卫核心——雁子都!虽然人数远少于其全盛时期,但那凝聚不散的剽悍杀气,依旧让远在崖上的徐天感到皮肤微微发紧。
朱瑾本人尚未现身,想必被簇拥在队伍核心的某辆坚固马车里。但徐天能感觉到,一股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目光,似乎正透过车帘的缝隙,冷冷地扫视着这片绝地。
时间在冰冷的对峙中一点点流逝。粮车队伍的前锋,几辆笨重的大车在泥泞中挣扎着,车轮搅起浑浊的泥浆,终于碾过了那条浑浊的浅河,车轮带起哗啦啦的水声,正式踏入了峡谷入口!拉车的骡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峡谷中压抑的气氛,不安地打着响鼻。
“大人…”趴伏在徐天左侧一块石头后的杜仲,用仅存的独眼死死盯着下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沙哑的兴奋和刻骨的仇恨,“狗日的进来了!头车过河了!”
徐天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他按在冰冷岩石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强迫自己再次集中精神,忍受着脑海中加剧的抽痛,意识沉入那片冰冷浩瀚的星图深处。
‘朱瑾雁子都…弱点…大规模杀伤…当前可用资源…’
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眩晕感再次猛烈袭来!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浩瀚的星光和数据洪流淹没!无数幽蓝的字符疯狂闪烁、重组、奔流!
【检索关键词:五代骑兵 \/ 雁子都\/ 战术弱点 \/ 伏击地形 \/ 简易燃烧武器】
【信息过载…过滤…提取核心…】
【条目一:峡谷伏击骑兵限制分析——空间狭窄,转向困难,冲锋受阻,集群优势无法发挥,易成靶标。】
【条目二:五代具装骑兵(雁子都)甲胄分析——皮甲为主,内衬棉麻,关节防护薄弱,极度畏火!】
【条目三:简易燃烧武器配方(时代适配版)——高度酒(或烈酒)+油脂(动物油脂最佳)+棉麻碎布引信…】
【条目四:峡谷伏击火攻战术要点——封锁入口出口,制造混乱,以火阻断分割…】
信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徐天的神经!尤其是关于黑云都“皮甲畏火”和“简易燃烧武器”的关键点,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炬!他猛地从信息洪流中挣脱,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下。
“石头…”徐天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转头,看向右侧不远处同样潜伏在草稞里的少年兵石头(他顶替了那个在光州死去的传令兵的名字)。石头怀里紧紧抱着几个沉重的皮囊——那是徐天临行前从盐场带出来的、刚刚蒸馏出的、纯度极高的烈酒!还有几罐凝固的、散发着腥气的猪油!
“火!把布浸透烈酒和猪油!快!分下去!给弓手!”徐天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告诉杜仲!放过粮车!等雁子都过半…烧死他们!”
石头眼中瞬间爆发出狂热的火焰!他重重点头,瘦小的身体如同狸猫般敏捷,无声地滑向后方。很快,一罐罐烈酒和凝固的猪油被传递到后方潜伏的弓手队列中。士兵们虽然不明所以,但在严苛的军纪下,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他们撕下备用的布条或破旧的衣物,浸入混合了烈酒和捣碎猪油的粘稠液体中,迅速缠绕在箭杆上,制成了一支支简陋却致命的“火种”!
下方,粮车的长龙正缓慢而笨拙地穿过峡谷入口,一辆接一辆地挤进狭窄的谷道。骡马的嘶鸣、车轴的呻吟、押粮士兵不耐烦的呵斥声在谷壁间回荡、放大。混乱在蔓延。黑云都的骑兵则保持着相对严整的队形,警惕地策马游弋在粮车队伍的两翼。前锋的数十骑已经随着粮车进入谷口,中军和后队则还在河滩上缓缓移动。朱瑾那面黑底血字的“朱”字认旗,正随着中军的一辆坚固马车,缓缓靠近浑浊的浅河。
时机!
徐天眼中血丝密布,猛地举起右手!那根一直别在腰间的“人签”铁环,被他紧紧攥在手中,高高举起!冰冷的金属在峡谷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道刺目而决绝的寒光!
“放——!”徐天的咆哮如同受伤猛兽的嘶吼,瞬间撕裂了峡谷的沉寂!
“嘣嘣嘣嘣——!”
几乎在他吼声落下的同时,峡谷两侧的崖壁上,上百张角弓齐齐震响!弓弦的嗡鸣汇成一片死亡的浪潮!
“咻咻咻咻——!”
不是寻常的箭雨!而是上百支拖着橘红色、跳跃着贪婪火苗的火箭!它们如同地狱飞来的火鸦群,带着刺耳的尖啸,划破峡谷上空沉闷的空气,从两侧陡峭的崖壁上,向着谷底倾泻而下!
目标,不是粮车,也不是押粮的散兵!
而是那些刚刚随着粮车前锋进入峡谷、队形被狭窄谷道挤压得有些散乱的雁子都骑兵!以及谷口河滩上,正欲渡河进入峡谷的雁子都中后队!
“噗噗噗噗!”
火箭首先钉在了峡谷入口处堆积的、被徐天事先命令士兵大量铺洒的枯枝败叶上!这些干燥的引火物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腾空而起,贪婪地舔舐着空气,发出噼啪的爆响!火势如同两条狂舞的火蛇,沿着峡谷入口两侧迅速蔓延,浓烟滚滚升起!
“唏律律——!”
“火!有埋伏!”
“敌袭!结阵!结阵!”
谷口河滩上的黑云都骑兵瞬间大乱!战马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和爆响惊得人立而起,嘶鸣着乱冲乱撞!骑士们猝不及防,许多人被掀下马背!浓烟遮蔽了视线,谷口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火海!
而峡谷内,那批射向黑云都前锋的火箭,则带来了更加恐怖的景象!
“噗嗤!”“噗嗤!”
带着火焰的箭矢,如同长了眼睛的死神之吻,狠狠钉在了雁子都骑兵的战马和骑士身上!皮甲!浸透了油脂的皮甲!几乎是遇火即燃!一支火箭射中马臀,火焰瞬间顺着油亮的皮毛蔓延开,战马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悲鸣,化作一团疯狂跳跃、冲撞的火球,将旁边的同伴也撞入火海!一支火箭穿透了骑士皮甲连接处的缝隙,引燃了内衬的棉麻衣物,骑士瞬间变成了惨嚎的火人,滚落马鞍,在狭窄的谷道里翻滚哀嚎,点燃了更多的枯草!
火!恐惧的火!死亡的火!
峡谷狭窄的空间,此刻成了火焰和浓烟肆虐的绝佳牢笼!雁子都引以为傲的冲锋集群优势荡然无存!战马在狭窄的空间里惊恐地互相冲撞践踏,燃烧的骑士和战马如同移动的火炬,将混乱和死亡疯狂地传播!皮肉烧焦的恶臭、毛发燃烧的刺鼻气味、绝望的惨嚎、战马的悲鸣、兵刃碰撞的脆响…瞬间填满了整个石羊峪口!谷道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焚尸炉!
“放箭!压制崖上!”一个嘶哑的、带着惊怒和暴虐的咆哮声从峡谷中段、那辆坚固的马车中炸响!是朱瑾!他终于现身了!
残余的、未被火焰波及的雁子都骑兵展现出了可怕的战斗素养。在最初的混乱和巨大伤亡后,他们强行勒住受惊的战马,不顾身边燃烧的同袍和惨嚎,凭借着精湛的骑术,在狭窄混乱的谷道里寻找着掩体——巨石、翻倒的粮车、甚至燃烧的尸体!同时,摘下鞍侧的骑弓,对着崖壁上方火光闪烁处,开始疯狂地抛射反击!
“嗖嗖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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