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银行汇通安西府(2/2)
苏明玉没有在一楼停留,径直上了三楼。周郎中和两名心腹账房紧随其后。
行长室内布置简朴,除了一张大书案、几把椅子、一排书柜外,别无奢华装饰。书案上堆满了账册、文书,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河西西域商路图》,上面用朱笔标注着已设和计划设立的银行分号位置。
苏明玉在书案后坐下,揉了揉眉心,露出些许疲惫。
“行长一路辛苦。”周郎中奉上茶盏,“从肃州连夜赶来,只歇了两个时辰就……”
“无妨。”苏明玉摆摆手,神色恢复清明,“公爷将河西金融事务托付于我,岂敢懈怠?说说吧,这半月情况如何。”
周郎中翻开随身账册:“自八月十五敦煌分号挂牌试营业以来,收存白银八万七千两,开出汇票四万三千两。前来咨询的西域商队共计四十七支,其中已确定使用本行汇兑服务的二十一支。按此推算,至年底,敦煌分号存银量可达三十万两以上。”
“太慢。”苏明玉皱眉。
“行长,这已经比甘州分号同期快了三成……”
“敦煌是什么地方?”苏明玉打断他,“丝绸之路咽喉,西域门户。公爷要经略西域,必先控此枢纽。三十万两?我要的是百万两!要让西域商路七成以上的金银,都流经皇家银行!”
她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敦煌位置。
“你看,从敦煌向西,出玉门关、阳关,分南北两路。北路经哈密、吐鲁番通往天山以北;南路经若羌、且末通往叶尔羌、撒马尔罕。这两条商路,每年流通的金银何止千万两?若能掌控其金融命脉,将来朝廷用兵西域、安抚诸部,便有了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撑。”
周郎中汗颜:“下官明白。只是西域商人多疑,要他们完全信任银行,尚需时日。况且……”他犹豫了一下,“下官听到些风声,沙州卫的几个旧钱庄,似乎不太安分。”
“旧钱庄?”苏明玉转过身,眼神锐利。
“是。敦煌原有三大钱庄:宝昌号、汇通隆、裕泰和。都是几十年老字号,专做西域商人的汇兑、借贷生意。咱们银行一开,他们的生意一落千丈。据说三家钱庄的东家前日密会,恐怕……”
苏明玉冷笑:“恐怕想给银行使绊子?”
“下官只是猜测。但今日门外骚动,时机未免太巧。康利达那些人,平日与宝昌号往来密切。”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一名女账房进来禀报:“行长,锦衣卫赵小旗求见,说有事关银行安危的要事。”
“让他进来。”
赵勇快步走入,单膝跪地:“禀行长,卑职在门外值守时,抓获一名形迹可疑之人。此人混在商人中,不停打探银行金库位置、守卫轮值时间,还向人询问‘若银行出事,多久能调来援兵’。”
苏明玉和周郎中对视一眼。
“人在何处?”
“已押入分行地窖,由弟兄们看守。此人身上搜出这个。”赵勇呈上一块木牌。
木牌巴掌大小,木质黝黑,正面刻着一只抽象的狼头图案,背面则是一行扭曲的文字,似蒙非蒙,似俄非俄。
苏明玉接过木牌,仔细端详,脸色渐渐凝重。
“这不是中原之物。”她看向周郎中,“你常驻河西,可曾见过?”
周郎中摇头。
“行长,卑职认得这文字。”赵勇忽然道,“去年随公爷北征喀尔喀时,在俘虏身上见过类似的。军师说,这是……是罗刹人用的文字。”
“罗刹?”苏明玉瞳孔一缩,“沙俄?”
“正是。卑职在漠北时,听夜枭的兄弟说过,沙俄哥萨克东扩,常派细作潜入漠西、河西,打探情报。这狼头图案,像是哥萨克某支队的标记。”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沙俄的触角,已经伸到敦煌了?
苏明玉握紧木牌,指尖发白。她想起离开北京前,张世杰在越国公府对她的嘱托。
那时已是深夜,书房内烛火通明。张世杰站在巨幅舆图前,背对着她,声音低沉:
“明玉,此去河西,有三件事你要牢记。”
“第一,丝路银元必须推行下去。这不是简单的钱币,而是插向西域的楔子。商路用我之币,则物价我说了算;税收用我之币,则国库我说了算。”
“第二,银行分号要快。甘州、肃州、敦煌只是开始。下一步是哈密、吐鲁番,甚至是叶尔羌。我要让大明的金融网络,比骑兵更快覆盖西域。”
“第三——”他转过身,烛光在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警惕沙俄。喀尔喀覆灭后,罗刹人失了屏障,必会加紧东侵南渗。商路、情报、甚至颠覆,他们什么手段都会用。银行汇聚金银,也汇聚情报,必成其目标。”
当时苏明玉还有些不解。沙俄远在万里之外,真会为了一家银行兴师动众?
现在,这块木牌给了答案。
“行长,此人如何处置?”赵勇请示。
苏明玉沉吟片刻:“先不要声张。严加看守,给他治伤,别让他死了。我修书一封,你派可靠人手,连夜送往北庭都护府,交予李定国将军。”
“诺!”
赵勇退下后,周郎中忧心忡忡:“行长,沙俄细作现身,是否要增调护卫?是否要暂缓银元推行?”
“不。”苏明玉斩钉截铁,“恰恰相反,要加快。”
她走回书案,铺开信纸,提笔蘸墨。
“沙俄既然已经盯上银行,说明我们做对了。他们怕的就是大明通过金融掌控西域。越怕,我们越要做成。周郎中——”
“下官在。”
“三件事。”苏明玉笔下不停,字迹娟秀而有力,“第一,从今日起,银行护卫增加一倍,暗哨布于周边街巷。金库守卫改为三班轮值,每班必须有一名锦衣卫小旗带队。”
“第二,联络敦煌卫所指挥使,以‘协助缉私、保障商路’为由,请调一队兵丁在分行附近巡防。所需银两,从分行特别经费支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放下笔,吹干墨迹,“明日,以我的名义,宴请敦煌城内所有大商贾,不论汉胡。地点就在这分行二楼贵宾厅。我要亲自向他们解说银元之利、银行之便。康利达那几个,务必请到。”
周郎中有些迟疑:“行长,沙俄细作刚现身,就大张旗鼓宴请,是否太冒险?”
“风险永远都有。”苏明玉将信纸装入信封,火漆封口,“但做大事,不能因噎废食。沙俄怕我们拉拢西域商人,我们就偏要拉拢。而且要快,要公开,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她将信交给周郎中:“派人送出去。记住,要快马,换马不换人。”
“下官明白。”
周郎中离去后,苏明玉独自站在窗前,望向楼下喧闹的街市。
商人们还在排队,银元的闪光不时映入眼帘。远处,驼队正缓缓穿过城门,驼铃声悠长,仿佛从千年前传来。
这条路,张骞走过,班超走过,玄奘走过。
如今,轮到大明了。
但这一次,来的不只是军队和使节,还有银行、银元、账册和算盘。一种更精妙、更无形,却也更深远的控制。
苏明玉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也是苏家世代为商的见证。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商道即世道,通商即通心。真正的大商,谋的不是一时之利,而是百代之业。”
银行,就是谋百代之业。
丝路银元,就是通心之桥。
只是这桥上,不会只有商旅和驼铃,还会有暗探、阴谋、甚至刀兵。
楼下的喧嚣隐约传来,那是新旧交替的声音,是金银流动的声音,也是一个帝国向西延伸的声音。
苏明玉轻轻合上窗。
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