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火龙机车试运行(2/2)
他站起身,在密室里踱步:“叔父说了,朝中反对分封的大臣正在串联,准备联名上书。到时候王爷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管格物院那点事?”
账房先生还是不安:“可是马爷,我听说...公爷对火龙机车极为看重,说是什么‘国运所系’。咱们这样对着干,万一...”
“没有万一!”马文升打断他,“你记住,法不责众。现在朝中反对新政的官员有多少?江南反对加税的士绅有多少?运河沿岸靠漕运吃饭的百姓有多少?几十万!公爷难道能把几十万人都杀了?”
他越说越激动:“铁路是什么?是奇技淫巧!是劳民伤财!是违背祖制!我们阻止铁路,是在维护祖宗法度,是在为百姓请命!就算闹到御前,我们也有理!”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汉子揉着红肿的脸,嘟囔道:“马爷,那接下来...还干不干?”
“干!当然要干!”马文升眼中凶光毕露,“不过要换个法子。明着破坏不行,就来暗的。”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这是一千两。去找几个生面孔,混进格物院当学徒,或者混进矿场当工人。摸清火龙机车的图纸、配方、关键部件...然后——”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记住,要做得像意外。锅炉爆炸,或者...宋应星那个老东西,年纪大了,猝死也是很正常的。”
账房先生和汉子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寒意。
这已经不止是破坏铁路,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怎么?怕了?”马文升盯着他们。
“不...不怕。”汉子咽了口唾沫,收起银票,“小的这就去办。”
两人匆匆离去。密室里只剩下马文升一人,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拉长,如同鬼魅。
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运河漕运图》,标注着马家所有的码头和航线。他的手指抚过图上那些标记,喃喃自语:
“祖宗的基业...不能败在我手里...”
同一时间,格物院机造坊。
这里灯火通明,彻夜不熄。坊内堆满了各种金属材料、木料、工具,空气里弥漫着煤烟和铁锈的气味。中央的工作台上,摊着火龙机车的全套图纸,宋应星带着几个得意弟子,正围着图纸激烈讨论。
“老师,驱动轮的结构还得改。”大弟子王徵——历史上与宋应星齐名的机械专家——指着图纸某处,“今日的倾斜,除了轨道问题,轮轴受力不均也是原因。学生建议加装弹簧减震。”
宋应星点头:“有理。还有锅炉,压力还可以再提高。今日只到五成,若提到七成,速度能快一倍。”
“可是老师,压力太高,万一爆炸...”
“所以要加安全阀,双重,三重!”宋应星眼神狂热,“老夫算过了,只要材料过关,工艺到位,七成压力绝对安全。你们看——”
他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铁板,表面光滑如镜:“这是用新式高炉炼出的精铁,比寻常铸铁坚韧三倍。用这种铁造锅炉,可承十倍于今日的压力。”
弟子们传看着那块铁板,啧啧称奇。格物院这些年取得的突破,外人难以想象:改良高炉、研制镗床、发现焦炭炼铁法...每一项都是颠覆性的。
“老师,”一个年轻弟子忽然问,“今日之事...明显是有人破坏。咱们还要继续吗?”
坊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宋应星。
老学者抬起头,花白的眉毛下,眼睛依然明亮如少年:“为什么不继续?就因为他们怕?就因为他们要维护旧有的利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格物院的庭院,远处可见京城的点点灯火。
“你们知道,老夫为什么痴迷格物之学吗?”宋应星声音悠远,“少年时,老夫见农夫抗旱,用龙骨水车,一天只能灌三亩田。那时就想,能不能造一种机器,一天灌三十亩、三百亩?”
“后来见纤夫拉船,赤脚磨破,肩背勒痕,就想能不能造一种船,自己会走?”
“再后来从军,见士卒扛着笨重的火炮行军,日行不过三十里,就想能不能造一种车,载着火炮日行三百里?”
他转过身,眼中闪着泪光:“这些年,公爷给了老夫机会,给了格物院银子、材料、人手。咱们造出了改良织机,让一个织工能抵十个;造出了新式火铳,让大明军队所向披靡;造出了火龙机车,让万里转运成为可能...”
“那些反对的人,他们怕什么?怕机器取代人力,怕旧生意被抢,怕自己的利益受损。可他们想过没有?机器取代人力,人力就能去做更聪明的事;旧生意被抢,新生意就会出现;他们的利益受损,但天下百姓受益!”
宋应星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卷图纸,紧紧抱在怀里:
“火龙机车必须成。不是为了老夫的名声,不是为了格物院的荣耀,是为了大明千万百姓,为了前线浴血的将士,为了王爷说的那个——贯通九州、威震四海的煌煌盛世!”
一番话,说得弟子们热血沸腾。
王徵第一个跪下:“学生愿追随老师,万死不辞!”
“学生愿追随!”
“学生愿追随!”
看着跪了一地的弟子,宋应星老泪纵横。他想起多年前,自己还是个默默无闻的举人,在田间地头琢磨农具改良。那时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主持这样的伟业?
“都起来。”他擦去眼泪,“咱们继续干活。三天之内,拿出改进方案。一个月内,造出新的火龙机车。三个月内,京西铁路必须通车!”
“是!”
机造坊里再次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吱吱呀呀的锯木声、还有弟子们激烈的讨论声。这声音在深夜里传得很远,仿佛在向整个京城宣告:
新时代的脚步声,已经响起,任何阻挡都是徒劳。
五月初五,端午。
张世杰没有参加宫中的宴会,而是再次来到京西煤矿。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满朝文武——支持新政的,反对新政的,看热闹的,都被他“请”来了。
矿场上,那条二里长的木轨已经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铸铁轨道。轨道旁,停着改进后的火龙二号机车。车身更加流线,驱动轮加装了弹簧,锅炉用上了新式精铁。
“公爷,可以开始了。”宋应星恭敬禀报。
张世杰点头:“开始吧。”
这次没有欢呼,没有呐喊,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连那些反对的官员,也瞪大了眼睛,想看看这“奇技淫巧”到底能成不能成。
汽笛拉响,白汽喷涌。
火龙二号缓缓启动,然后加速,再加速...比上次快了一倍不止!它平稳地行驶在铁轨上,拖着的十五节车斗装满煤炭,却丝毫不显吃力。
一里、二里...顺利抵达终点。
然后调头,返回起点。
全程四里,用时一刻钟。若是马车,需要半个时辰;若是人力,需要两个时辰。
现场死一般寂静。
然后,工部尚书徐光启第一个跪倒:“天佑大明!此乃神器!”
接着,那些支持新政的官员纷纷跪倒:“公爷圣明!格物院大功!”
反对派官员们脸色铁青。有人想说什么,但看着那钢铁怪物,看着张世杰冷峻的面容,终究没敢开口。
张世杰走到机车旁,伸手抚摸还温热的锅炉。铁的温度,火的温度,未来的温度。
“诸位都看到了。”他转身面向众人,“这就是火龙机车。一列可抵百驾马车,昼夜不息,风雨无阻。从今天起,大明要建铁路,要建很多很多的铁路。从北京到南京,从长安到敦煌,从张家口到杭爱山...”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
“有人反对,说这是劳民伤财。孤告诉你们:现在花一百万两建铁路,将来每年能省下千万两的转运损耗!有人反对,说这是违背祖制。朕告诉你们:太祖皇帝若拘泥祖制,何来今日之大明?成祖皇帝若不敢革新,何来七下西洋?”
“这个时代在变,泰西在变,世界在变。大明若不变,就会被时代抛弃!铁路要建,火龙机车要造,格物院要扶持!这是朕的决心,也是大明的国策!”
他看向那些反对派官员:“你们可以反对,可以上书,可以死谏。但铁路,一定要建!”
说完,张世杰不再理会众人,转向宋应星:“宋先生,朕要给你一个新的任务。”
“公爷请讲。”
“研制适合战场的铁路和机车。”张世杰目光投向西北,“李定国将军正在漠北苦战,粮草转运艰难。朕要你在三个月内,造出能在草原上快速铺设的轻便铁路,造出能拉火炮、拉兵员的军用机车。能做到吗?”
宋应星深吸一口气:“老臣...必竭尽全力!”
“好。”张世杰点头,“需要什么,尽管开口。钱,孤给;人,孤给;权,孤给。只有一条:要快!”
“遵旨!”
人群渐渐散去。夕阳西下,将火龙机车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崭新的铁轨上,仿佛一条即将腾飞的巨龙。
张世杰独自站在轨道旁,久久未动。
王瑾小心翼翼上前:“公爷,该回了。”
“王瑾,你说...”张世杰忽然问,“一百年后,大明的铁路会修到哪里?”
“这...奴婢不敢妄测。”
张世杰笑了,笑容里有一种王瑾从未见过的憧憬:
“孤希望,能修到天山脚下,修到里海之滨,修到泰西诸国的都城。让大明的火车,满载着丝绸、瓷器、茶叶和书籍,跑遍这个世界。也让这个世界的新知识、新技术,顺着铁路来到大明。”
他抬起头,望向西边天际。那里,落日熔金,云霞似火。
“那该是怎样一番景象啊...”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陈横飞马而至,甚至来不及下马,就在马背上急报:
“公爷!漠北八百里加急!李定国将军...已于五月初三击溃巴图尔主力,阵斩八千,俘虏万余!巴图尔率残部西逃,李将军正追击!还有...将军在战报中说,若铁路能修到漠北,此战可早胜一月,少死五千将士!”
张世杰浑身一震。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身后那台静静卧在铁轨上的火龙机车。夕阳的余晖为它镀上一层金边,锅炉里未散的蒸汽袅袅升起,在暮色中幻化成各种形状。
仿佛一条真正的龙,即将苏醒,即将腾飞。
“传旨。”张世杰的声音在晚风中格外清晰,“命宋应星即刻研制漠北铁路。命徐光启筹备修建张家口到归化城的铁路线。命户部拨银一百万两,专款专用。”
“再传旨李定国:孤的铁路,会修到他脚下。让他放心西征,大明...做他的后盾!”
暮色四合,京西煤矿亮起了灯火。
那灯火,比以往任何一晚都要明亮。
因为它照亮的,不仅是一条铁路,一台机车。
而是一个时代。
一个属于钢铁、蒸汽与速度的。
崭新时代。